我是大地上的一只爬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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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书生
我是大地上的一只爬虫。我一点都不高大,一点都不伟岸,我匍匐在大地,一点都不起眼地蠕动,或者爬行。
大地龟裂,沟壑枯涩,我在它的上面,与下面,左面,与右面,即便爬在高耸的山巅,可我却依然那么不被人瞧见,我承认自己的渺小与些微,承认自己与土地的一色,与风沙的一色,与瓦砾的一色,与干硬风化的曾经的淤泥一色。我爬行在难得一见的一株小草的脚下,我匍匐着前进,仰望着它的煎熬,仰望着它的无比艰难的顶举。可是,我连一株小草都不是,我连它的高大与伟岸都没有,我却一点都不感到自卑,感到低下有什么不耻。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命,我爱我这命里的一切,得失,与喜悲。
蓝天白云,碧空万里。我仰望深远而辽阔的苍穹,我仰望着它,那是多么美丽,多么洁净的水缸啊,盛满湛蓝的海水多么美好啊,养几尾自在游弋的鱼儿多好啊,水啊多么晶莹剔透啊。可是,我忘了脖颈的酸胀,我仰望惯了,有时候也见了什么就仰望什么,除了我自己。可是,云朵是云朵的命,风吹是风吹的命,我的命,就是一只唯有仰望的虫子,一只一味匍匐与爬行着前进的虫子,可是,我却不觉得可怜,一点都不,我不做虫子谁做虫子,我不觉得骄傲,也不觉得龌蹉。虫子有虫子的命运,无论爱恨还是生死,温暖还是寒冰。
我也不曾想过,做虫子有多么好,或者有多么不好。做虫子惯了,我就不去想其他的,其实也没其他的可想。就像我不羡慕白杨与野菌,森林与海洋,孔雀与毒蛇一样,我从不羡慕它们,也不去想除了做虫子还想做什么,除了在火热与干枯的大地上俯身爬行还想去哪里爬行。我也没有觉得除了爬行之外其他的什么姿势会更美妙,更加能够吸引人的眼球与注意,可是我没什么觉得不好的,无论找不找得到食物,有没有交配,我都觉得这样的活着,已经最好了。
沙漠,还是绿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身下的大地是如此地板结与尖锐,可是我却又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有什么不好呢?大地就是大地,雨终会来,雷声终会来,龙卷风终会来,闪电终会来,苍鹰终会来,秃鹫终会来,尸体终会来,脚印终会来,蜥蜴终会来,马蜂终会来,城堡终会来,洞窟终会来,艺术家终会来,建筑师终会来,战争贩子终会来,浪漫情人终会来,烟鬼终会来,铁匠终会来,妓女终会来,屠夫终会来,政客终会来,模特儿终会来,流氓终会来,花花公子终会来,杀人犯终会来,弓箭手终会来,妙手神医终会来,富翁终会来,乞丐终会来,阿Q终会来,阿紫终会来,仓央嘉措终会来,陆小曼终会来,赵老爷家翻白眼的狗终会来,春天终会来,严寒终会来,云雀终会来,蝴蝶终会来,梦终会来。
我是大地上的一只爬虫,我不知什么是羞耻,也不知道什么是遮羞布,更不知道为什么要遮羞,何况又有什么可羞的?你长那玩意儿不长那玩意儿,你长这玩意儿不长这玩意儿,都是天命,都是自然,都是需要,都是存在,都是错么?要不,割掉切掉剜掉撕掉可好?
一只爬虫的命运,就是无人,无物,无风景,无闲暇,去与之对话。那些蚊蝇,总是骄傲地飞过;那些猪狗,总是一味地大嚼;那些花朵,总是盛气凌人;那些骨骸,总是冷漠亘古;那些石雕,总是趾高气扬……可是,我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我爬我的,它飞它的;我仰望我的,它阔步它的;我沐我的月光,它晒它的太阳,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有什么不好的呢?
甚至,我也不曾认真地打量过,研究过,自身,这叫做虫的一滴肉,有多么地显眼或是不显眼,是什么颜色,穿什么衣服,有哪些裸露的和没裸露的,或者有多少金钱,有多少房屋,有多少妻妾,有多少子孙,是的,我从不曾计划过,计算过,算计过,想象过,夺取过,得到过,失去过,欢喜过,苦痛过,渲泄过,沉醉过。我什么都不知道,好象叫做白痴。
白痴有白痴的命运,有白痴的世界,有白痴的丛林与溪流,有白痴的蓝天与白云。我爬在火热的大地上,没有想过哪里凹哪里凸,哪里胖哪里瘦,哪里画或者不画,哪里系或者不系,哪里金光闪闪或者不闪闪,哪里挂砣珠宝或者石块有什么二样?我是一只虫子,我用虫子的视角来看世界。
可是,世界是什么呢?世界是食物,是水,是钱,是权,是高尚,是卑鄙,是雄壮,是羸弱,是战争,是和平,是律法,是淫荡,我真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我就只一只虫子,除了爬行,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你问了也白问,骂了也白骂,瞅了也白瞅,爱了也白爱,恨了也白恨,不可能因为你的喜悲就能改变一只虫子的命运,不可能因为你的爱憎就让一只虫子不再是虫子。
我是大地上的一只爬虫,我幻想着一切没有见过的东西,一切不曾经历过的命运,一切的未知与混沌,一切的清晰与模糊,一切的鲜艳与乏味,一切的掌声与唾弃,一切的花花绿绿与扭来扭去。可是,我却连幻想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幻想有什么好或是不好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长触角没有,长獠牙没有,长皮毛没有,长鳞甲没有,长脑袋没有,长脚爪没有,我就只知道,除了爬行还是爬行,偶尔的仰望就是歇肩。
因为我知道,无论虫子,白痴,还是其他,都会消失,在自己的,别人的,大地的,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