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时代人及寻隐者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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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书生
为了一篇文字去流泪的事,我大抵好几年没干过了。它们更应该是春风得意、载歌载舞甚至灯红酒绿,也不一定非要去虐心,搞得人遍体鳞伤哀号不已。
谁都在说“现实”,似乎只有说惯了“现实”一切便好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谁都成了“现实论”的专家。而那些内心的东西呢,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大都可以全然地掩盖,就象什么都不曾发生,也不会发生。人们已经习惯了戴起五彩斑斓的面具朝着四面八方微笑,尽可能全方位地展现身上那些不用说就能一眼看出的高端乃至限量版的商品的罗列,以及各种优质消费过的痕迹。似乎生命已不再需要真实,“真实”在那些容光焕发面前,业已沦为一种丑陋,甚至丑陋不堪,教人不屑提及,更不需要流露与展示。
我不知道是否生活在一个人性的末时代里。那些情感的体验乃至遐想,总是那么美不胜收,令人赞叹不绝。然而这些赞叹,大抵也只会在我这一个人的部落,孤单而热烈。一个即将被忘却的世界,植植草,种种花,浇浇水,施施肥,敞敞风,晒晒太阳,早已成为这末时代最后的一抹柔情。就像那些濒临绝迹或是已然绝迹的生物一样,没有多少可以挣扎的时间了。一切都将灭绝,所有的人性的柔软以及尚还可以流淌的温和。一个坚冰的世界,已经树立起来了。人们之间已不需要嘘寒问暖,已不需要真诚相往,更不需要促膝谈心,即便有,那也只是走走过场装装样子,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谁都是演员,谁也都是观众。人们再也不去探讨这戏到底有多真有多美,而更再乎谁的演技是一流的,能够达到国际领先水平。谁都成了一个大谈砝码与交易的商人,一座高傲、生冷与无比坚硬的城堡,勿须去露出半点唯有末时代人才会有着的特征,无论是哭泣、伤感、愤忿与失意。
一切都是交易,就看你有多少本钱。本钱大的为尊为贵,本钱小的自然就为卑为贱。这就是人类的自然法则,勿须说,一眼就能看出,谁都心怀这样的默契。故而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即便砸锅卖铁也要装点门面,即便为非作歹也要粉饰到牙齿。一件皮草,一颗水钻,就足以击垮你脆弱的自尊,就更不消说别人银行帐户上动不动就是几个忆,或者几十个亿的了。不然,孔乙己就不会即便浑身打满补丁也要穿长衫了。
那些无偿地给予,不求回报的付出,都只是末时代人才会干的事,弄不好就会受到异时代人的耻笑,甚至长久不衰地唾弃。一切都是战争,那些看不见的轻描淡写之间就可立分胜负的无形的战争,笼罩了这世间的一切。谁也置身其中,慨莫能外。异时代人如剽悍的猎人,越来越强大起来,他们对末时代人往往不屑一顾,即使作战也如弓马狩猎,纯属取乐。他们推动坚冰世界的滚滚战车,攻无不克,所向披靡,如狼似虎风卷残云一般。末时代人,虽然精神可佳,但却羸弱不堪,稍经战斗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羊图腾的旗帜丢得满山都是,惹得异时代人哈哈大笑,连追击的兴致都没有了。
节节败退的末时代人,最终不得不逃进深山、戈壁和石窟,苟延残喘,休养生息。在一个远离尘嚣而没有王法的世界,过着自由而祥宁的氏族生活。他们追求宗教,崇信神灵,追随灵魂,参悟内心,研析星象,倾心占卜,玩弄琴棋,涂抹书画,天马行空,放浪不羁,但不崇财富,不事科技,不铸权印,不分等级,不设军队,不求强悍,或渔歌晚唱,或醉卧山野,逍遥自在,其乐无穷。不知多少年过去,终缝得迷路而偶然撞入的舟子惊叹不已,但见大片大片的桃花盛放之景,遂谓之为“世外桃源”。随即拥来大批狂热功利的考古专家和媒体记者,却终因破解不了末时代人设在洞门外的奇门遁甲而只好悻悻而归,不再提及。
末时代人自此于浩大的人类社会视界隐匿,男耕女织,生养繁衍,自是不在话下。而其流亡之徒,却鲜为人知。多为战乱时期,长途迁徙之际,或伤病落伍,或奔逃迷路,终与原队人马失却联系,自此流落荒野,而后渐渐返浸由异时代人所牢牢掌控的无比强大的坚冰世界。为了保命,末时代人的浪亡分子自是不敢公开自己是异族人的身份,不得不假扮异时代人的身份,在异时代人的王国里,与其勾肩搭臂,嬉哈打闹,混成一团,不分彼此。即便谁也无法抹杀骨子里流着的末时代人的血,但大多时就连自己都忘了。可见末时代潜形者流,大多都已于异时代之中泰然处之,无知厮混,不知今兮是何兮。即便血性不灭而陡然肇事者,也终因于事无补而湮灭。如此下来,天下大同,末时代人成了名符其实的隐族,异时代人成了当之无愧的主人,坚冰世界成了铜墙铁壁的王国。
隐族人,虽说能“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但终因善于审时度势、顺应祸福,而或为俊杰,或为草民,或为疯癫,于世之万般繁华间觅得一条生路,而不心生妄念。但骨子里末时代人的血液却未必知晓这些以及这些的来之不易,时而难免会有倔犟燃烧的一瞬。这些时候,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都只不过以为是患了疾病,也都当成病来治,抓草药看西医,扎针灸动手术,实是不必螯述。
当隐族人完全隐掉之后,这个事关末时代人的假想与传说也就此打住。普天之下,到处都里称斤论两、大谈砝码与交易的商人。虽然那些只有末时代人才具有的如同哭泣、伤感、愤忿与失意等一类的特征,谁见了也不以为然,只要不妨碍他人不危害社会就好。毕竟一个大同的社会,还是需要包容以及尽可能地包容,无论是真的仁慈还是真的伪善。戴着面具行走,朝着四面八方微笑,已然成为人们潜移默化而共同遵从的规则。一切都是物质的,都是紧硬的,只要习惯了就好。
一个会为了一篇文字而伤心落泪的我,无时不在无比真实地受着“现实论”者们的围追堵截,故而才蓦然阿Q般地无端想出这么一出“末时代人”来获得情感上的发泄与精神上的胜利,不然就真的要病掉了。无奈之举,纵然殆笑大方也无妨。或许此时,我已经是真的好了。即便要虐心,那只是虐自己的玩。谁若是真要来问起末时代人、流亡者、隐族及其后裔,我自是不会承认的,顶多只会笑笑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