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衣书生
去芙蓉镇,纯属临时的起意。她说,我们明天去王村拍照吧。他说,你安排就行了。
于是翌日,半上午的样子,她短信就到了,随后电话也打了进来——出来吧,到薇薇婚纱店这边。他等候已久,却突然像个什么都不曾准备似地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往随身的小挎包里一个劲地塞小礼盒、零食袋、香烟等物品,然后再从林波大酒店8801号房乘电梯下楼风风火火地出去,经过右后方一条小街便到了约定的十字路口,再打电话。她说,我在你后面呢。一回头,便见一个小巧的姑娘带着两个同伴经过身边并向前走。见她示意,他便招招手,随着一起前往婚纱店旁的千千氏化妆屋。谁也不曾料想,店面虽小,却是上过CCTV的品牌。
她进去化妆,两个同伴在门口闲聊。他便在一旁小巷子口上随意地浏览婚纱店的广告展板,随后又游去街对面农业银行的门前,借以让过时常擦身而过的行人。这条小街的路面,不足十米宽,而且路面已被挖开,正在进行安放地下管道的施工。故而两侧的街沿就特别容易挤:背篾篓的,推童车的,挑担子的,骑摩托的,吃早餐的,买东西的,匆匆赶路的,边张望边打招呼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太阳很大,晒得街面以及周围的楼墙亮晃晃的。他是一个一戴墨镜就不怕阳光的人,20多年来都是如此,似乎只要眼前清凉了便不再感觉得到身上所受的晒与热。所以,他随意在站在银行门前街边的土沫堆上那还没来得及下埋的碗口粗的黑色橡胶管上,神若气定的曝露在火辣的阳光里,既可一眼望见对面的化妆屋,也可观望四周的建筑与行人,一副无所事事而又不骄不躁的样子。等候,是默默的,不需要言语。
不知道过了半个小时,还是40分钟,觉得时间可能差不多了,他便径直走进化妆屋里去,坐在她身旁的不锈钢软垫凳上等,没事也和店员聊几句。一个2米来宽的甬道,挤满了顾客与正在忙乎的化妆师及其助理。时而都有人进进出出,生意很是火爆的样子。
她安静地坐在椅子里,闭着眼睛,任化妆师在清秀初绽的脸庞之上极为细致地描来抹去。他很是欣悦,便荡漾起自然流溢的微笑,心里全然地滋润。站起身来,望着镜子里的她不无矜持的模样,便禁不住想,这就是那个可以限令他即兴作诗,在互联网上动不动就说“一脚踢飞”的姑娘吗?想着想着就乐了,他随手掏出手机对着镜子拍照,算是与她第一次的合影。
没多大功夫,妆便化好了,他便提前去到门外,作好准备,以拍下她第一眼光彩照人的像片。末了,便由他们引着向另一条街走去。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说走就走吧,她说去坐车就去坐车吧。走在路上,他与她也开始了走出互联网的小聊。他说,你看我跟网上看到的照片有失真吗?她便笑笑地说,还好啦,神情之间不免掠过一丝羞涩。
不到十分钟,他们便到了一处客运站,好奇怪的是站里站外都停满了并无“客运”标识的面包车,随意地招揽与载客,也无须买票。如同一个仅供停放车辆的小院子,他没看见售票厅,也没见到任何工作人员。或者正如他在昨日来时的路上,坐在双排座的厢式微型汽车里,听那位约莫30来岁且较为健谈的土家族司机所讲的那样:我们这里是民族自治,很少有人会来查你,查到了交点罚款就成了,也不会罚多少。
他从后排扭头透过后视窗一看,车厢里不只堆放有行包,两侧的横凳上都坐满了人,甚至司机的老婆和一两个乘客干脆就吊挂在车尾的门框外,只要脚踩稳了手抓紧了就没事。其时情形好不壮观,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在客运站门口,三两下就讲好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于是大家就上车,又载了两人便出发了,出城不远再接上她一个事先在电话里就约好的女同学。和她个子差不多高,有些腼腆,但她却扯起嗓子朝着车窗外正横穿马路的这同学用本土话大声地喊绰号——“大妈”,把人都给笑死了!
他一路都没问去哪儿,只知道是去王村。大约车行20分钟,他这才问司机,这是去吉首的方向吗?司机回答说,张家界方向。继而,他也闲聊了一些关于距何处多少公里一类的话,并不曾去打扰她与同伴们在后排热热闹闹地谈天。或者生活早已让他懂得:如若觉得冒昧,那就少说为妙。
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岔道,左侧一支的高大路牌上写着“芙蓉镇”三个大字,汽车就朝左边这支上拐了进去。他便知道七八成是去那里了,或者是附近的某个苗寨。进得镇子,他便随着大家一起往前走。走不多远,便在一条较为宽阔与质朴的步行道上,见到两侧黑瓦木樯的古旧房舍连绵不绝,正前方远远地立着一个木牌坊,走近一看便见是“芙蓉镇”的行书。
而她,也跟牌坊旁一位正在家门口忙乎着的大妈说好,去民居内垂有严实门帘的里间,在两个女伴的帮助下换好了一套随身携带而来的红绸古装,长裙拖地。据说,这是以前班上的同学们一起凑了1000多块钱买来送她的礼物,她喜欢得不得了。故而今天入景穿来,做一回人间仙子又如何。或者是因为口渴,或者是表示下谢意,他便在这家大妈的货架上买了几瓶矿泉水分给身边的朋友们。
自此,他们行走的格局就发生了变化:她满脸灿烂地双手搂着裙袂短步而快地走,一个女伴在身侧帮她提着后摆,那个女同学帮拿着包包和口袋,另一个极年轻的男老师便负责随时举起相机来拍照。她始终都在人群的中心,就如同她衣裙的抹胸处盛开的牡丹花。而他,则一会儿拍照,一会儿合影,随时不离左右的样子。虽然他知道,似乎她并不喜欢这么一副“保姆”的样子,可他实在怕一旦离得远了,自己又被那出没无常的孤寂所吞嚼,还有就是迷路。要知道,这因为一部电影而名声远播的芙蓉镇,除了明朗的景观,还有着四通八达而错综复杂的挤满小百货摊店的石板巷。虽然他比较怕落单,但更怕她的走失。虽然事实一再证明,他的这种担心是多么地多余,与可笑。他想,在这个民风颇为朴实的地方,人与人之间,朋友与朋友之间的信任与情谊着实令人欣赏。这让他蓦然想起:昨天半夜,他在酒店的房间忽然醒来一看,房门只是虚掩,却不曾见到半点失窃的痕迹。
到了半下午,芙蓉镇的游玩结束。她也在临出景区时的石板巷中一家识得的大姐屋里,换下了鲜艳的盛装。大家电话招来先前那辆白色面包车,一起返回那个现实中的谷地边城。在这里,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源自森林所独有的幽然与清澈的灵气。
如同他与她,于茫茫人海中欣然相遇的故事,无论王村还是芙蓉镇。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