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以前，每到春节之后，就总是盼着三月快些来。有时候，这种心情还很是急切。到了三月，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桃花何时开，和哪些朋友约了一起去看桃花。想那场景，的确热闹。

　　不觉中，又一个三月到来。天空的连日晴朗，灿烂的阳光洒满大地，直到连番听见人们在耳畔议论今年的桃花比往年开得要早时，才如大梦初醒：哦，桃花开了，我都好几年没看过桃花了呢。

　　气候的转暖，似乎不会再回寒。我已减了毛衣裤，换掉了毛皮鞋，甚至就连穿了一冬的厚外套们都已挂在衣帽架上，待到哪天清洗了折叠了搁入柜底。那件忘在干洗店两个多月的老爷车牌羽绒服，忽然也被想起，便循着记忆中的模糊，按印象中的方位去街道一角找到那家店，然后再一一回忆给店主听，居然没费多少周折就顺利地取了回来。其实那会儿我真想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知道是不是哪天已经取了，并挂进衣柜某个不太显眼的地方了。

　　我就是这么凭着印象生活，凭着感觉走路。从不去和人比记性，也从不以记性差为耻。我想，那些想看桃花的心情的急切，势必也是应了季节的召唤，回归万物萌春的本能吧。即便如今，时常见到网上不少人对春的躁动，对桃花的期盼，就禁不住想笑。似乎，这一切都与己无关，都是一些小年轻才会去想才会去做的稚气。说是看桃花，其实也只是想沾上些桃花运，并借机遇上一个料想之内或料想之外的恋人。

　　爱情之美妙，或许很多人都是如此想。我却总是透过别人初遇的亲睐，看见随后接踵而来的沉重，以及分手的哭闹。甚或有些内敛与矜持的，便沉入默默。无论爱与不爱，都轻轻悄悄的，不为人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即便成功了，也只是忽然某天传出婚礼的喜讯，有的甚至带上小孩了这才知晓，令人猝不及防。

　　我的三月，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如同过去每年的此时都已忘却，一片模糊，找不出痕迹。那些似曾相识或深为熟悉的面容，均一滑而过，不起波漾。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偶然看见一段记叙，这才想起某件事某的人，但往往记不清叫什么名字，以及在哪里相识，又去了哪里。甚至就连些许的对话，都想不起了。这就如同两年前我去邻市参加的那场同学会，谁都能一口叫出我，而我却望着那一张张模棱两可的面孔发呆，甚至还被罚了不少酒。

　　有人说，我只记得那些情感世界里的人，无论多少年过去，都清清楚楚的。我诧然一惊，不禁哑然失笑。那些曾经偶遇或是熟识的人面桃花，大多都随风潜入夜般化入了文字。故事一旦有了它的归宿，便在平淡如初的生活中，波澜不惊，不悲不喜。如同那荒山野岭业已风化的墓碑，字迹难辨，苔藓密结，事关主人的那些人那些事，早已春风作古化为泥，何须他人去唤醒？

　　或许生活，来者自来，去者自去。即便再艳丽的桃花，也终有它的花期。无论喜怒哀乐，功过得失，都只是一时的事。人们都在人生的这个旅途上，尽展风姿纵情演绎，却终是朝着生命最终的归宿步步逼近。到那时，三月也好，七月也罢，又有什么放不下，放不下又如何？于是这么一想，我就不再专门去看什么花开，不再刻意去观什么景致了。任由一种平和，渐自浓郁，八面流溢。

　　春天终会来，冬天终会去。一年又一年，周而又复始。想那多少的热切，多少的期盼，多少的日日夜夜，又何曾不在这漫漫的岁月流涌之中，如原上之草一般，一茬茬地生，一茬茬地灭？我从不特意要去埋葬什么，且由其随缘而聚散，自然而来去，倒是省下了不少心。

　　眼前的这个三月，未必就会有着什么惊喜。或许，它与过去的一月二月，未来的九月十月并无不同。记住它，忘却它，又有何意义。纵然桃花盛开，纵然人心蠢动，还不是一地一景一时罢了。即便我不去忘却它，想必也会被它所忘却。

　　包括，以前那些对三月的期盼，以及对热闹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