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文学原创/白衣书生）

（此文于2009年3月3日被《中国作家网》刊载）

（此文于2010年2月以《无患子》为题发表于《梦岛》文学双月刊创刊号）

　　赵大海是金鸡岭劳教所的开发办主任，正科级，专门负责所区经济项目开发工作。他矮胖矮胖的，戴着副眼镜，都四十出头的人了，却总让人觉得才三十多点岁。这主要得益于他长期都是意气风发、面色红润的缘故。经济项目开发，的确是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但这在别人眼里看来费力不讨好的事，却被他一干就是五六年，而且还的确为劳教所的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于是，他便成了所里少有的几个时常可以不着制服的人。

　　不过眼下，他却遇到了个难题，时常都会陷入莫名地深思。

　　原来，在一个月前，劳教系统因为受着体制改革的影响，在省局要成立一个劳教企业集团公司，以统管全省各劳教所的经济生产项目。金鸡岭劳教所被指定为首批试点单位，就要成立起分公司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试点能否成功，所区经济现状能否取得大的突破，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点退路都没有。分管副所长李汉早就把这副重担压在他身上了，既是压力也是厚望。想他赵大海会是个拉稀摆带的人吗？当然不是。不过，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都在冥思苦想，至于如何在劳教工作新格局下打出一记漂亮的重拳，到现在却连半点眉目都还没有。思来想去，还得在后面那几匹鸟不拉屎的荒山上做文章才成。目的只有一个，盘活它！

　　“海哥，一会儿下了班去喝两杯如何？没事咱兄弟俩唠唠。”赵大海无精打采地合上手机。忽然感到一阵钻心地疼痛，他赶忙把那已烫到手指的烟头给扔掉。电话是小舅子罗小宇打来的，不是亲弟弟胜似亲弟弟。那小子，就一能吹破牛皮的主儿，居然也能在这个市场竞争异常激烈的来阳市混得象那么回事。对此，他一直觉得很纳闷，真是闹不清，象小宇这样的，到底是对当今市场运作的发展呢，还是讽刺？不过，这小子人贼机灵的，尽管喜欢调侃了些，不过鬼点子还是不少。就凭这点，就蛮招赵大海喜爱的。

　　下班后，他按照先前电话里的约定，准时到了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山寨红火锅城。一推开雅间门，罗小宇早已候在那里了，旁边还有罗小宇多年的好友夏勇。

　　“欢迎海大主任百忙之中莅临来阳市指导工作！”一见赵大海到来，罗小宇立马站起身来，象模象样地伸出手来和姐夫握了握，一边不忘调皮地借机调侃，把赵大海逗得直乐。“哎呀！能和我们罗大经理一起喝酒，咋说也是件让人深感荣幸的事啊！”赵大海一改往日里在办公室里时的肃穆神情，也和小舅子开起玩笑来。继而，他又伸出手去，和夏勇握手寒喧了一回。兄弟俩挨着坐下后，大家便自然地聊起了些随意的话题。这时，服务员便过来一一地上着菜。他们都要了雪花啤酒，是来阳人最喜欢喝的“天然100”。大家一边说着话，一边碰了杯喝酒，整个桌上一片热腾。现在已经临近岁末，城里早就禁放鞭炮了，人们闹年的喜庆气氛，便早早地在这城市各处的餐馆和酒吧里漫延开了。

　　夏勇虽然人也很热情，但到底没有罗小宇那般油滑。不一会儿，夏勇便成了大家闹腾的重点对象，直弄得他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质朴的脸膛红得象柿子一样。从谈话中，赵大海才知道，原本开了家小公司做房产经纪生意的夏勇，在2008年底的这次全球性的金融危机来临之际，已转行做起了农业。真是船小好调头啊！赵大海不免感叹起来，继而又想到起自己在通过劳教所的中层领导干部竞聘后，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决意啃下的荒山开发这块硬骨头的事来。

　　“海哥，叹什么气啊？有啥闹心事说出来嘛！咱兄弟仨好好唠唠。咋样？”罗小宇脸也喝得象猴屁股样的，见姐夫心里揣着事，便不免露出了仗义的豪气。

　　“说出来又能咋的？你能让金鸡岭那几匹闲置的荒山长上毛吗？”赵大海一边打着嗝，一边有些生气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小舅子。

　　“你放心！海哥。这世界上啊，我看只有想不完的办法，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咱俩谁跟谁啊？那可是兄弟啊！”罗小宇似乎永远都改不了那副信心十足的劲头，一边说着一边端了酒和赵大海碰杯。他一仰脖子先行喝完了自己的酒杯，然后指着夏勇对赵大海说：“你知道勇勇现在的那个农场吗？就是我罗小宇给策划的！五年，三千亩，从第五个年头开始，至少实现年盈利两千万，但离我当初提出的年盈利达四千万的目标还有不小的距离，不过可以通过逐年扩大规模来实现增长。我做他农场的顾问，不要一分钱的策划费，就要20%的股份。这是为什么啊？自然是出于日后利厚的原因！这不，农场搞起来才几个月，就已经推掉了好几个订单。”

　　罗小宇的这席话，直听得赵大海瞠目结舌，怔在那里那愣。他心想，这哪里还是他的往日的小舅子啊！摆明了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满怀野心的家伙！

　　“那好！我们劳教所后面的那几匹山少说也有两千多亩，就全交给你们了。不管你们怎么弄，我只要三年见到全部绿化就成。怎么样？”赵大海霍地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对着罗小宇和夏勇说。他的笑容很深很深，眼里满是挑战和不信任的意味。

　　“好！最迟下周农场就带人过去作评估，然后再具体谈合同。你说是不？勇勇。”罗小宇一点都不含糊，立即就伸手倒满了自己的酒杯迎了上来。夏勇坐在旁边，只是质朴地笑着直点头，一边也举起了杯子。随着一声“干”，三人便齐刷刷地把各自面前的酒杯都喝了个底朝天。

　　一周后，夏勇果真带着两个高级农艺师开了他的现代牌轿车过来，在金鸡岭那已经闲置了很多年的荒山上漫山遍野地认真作起评估来。劳教所领导班子对此很重视，便由分管副所长李汉亲自带队，赵大海也带着开发办的两个同事，一起在山上足足折腾了一整天。

　　末了，夏勇代表农场方提出：由劳教所根据农场开发规模的不断扩大，及时解决水电气三通的管线搭建和维护；劳教所里的粪便和建设中的废弃土壤，都要统一倾倒在山上的指定位置，交由农场处理；劳教所从此以后不得再在山上倾倒和掩埋垃圾。头三年属于全面绿化阶段，只有投入没有收益，农场不向劳教所缴纳年租金和任何名目的费用。农场拥有长期的土地租凭使用权。从第四年起，每年农场向劳教所支付12%的分红。不足二十万的，农场则按二十万保底支付。

　　第二天，劳教所领导班子就及时召开专门会议，认真地研究了土地租赁事宜，同意了夏勇提出的条件，但提出农场在聘请后勤人员中，要优先考虑聘用劳教所的现职工人，并在适当的时候优先为劳教所民警职工的子女提供就业岗位，而且要为劳教所的习艺矫治的开展提供足够的场所和项目上的支持，并按政策要求通过劳教所向劳教人员支付一定的劳动报酬。对此，夏勇代表农场，都表示接受。这合同一签，就签了五十年，而且农场还享有按原合同续签的权利。

　　一个月后，大年还没过完，夏勇的弟弟夏有文作为农场的副总经理，便带着十来个人住进了劳教所后面的金鸡岭，红红火火地闹腾开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当初看似漫长的三年，眨眼之间便过去了。赵大海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当初闹酒和签合同的情形。今天，他已经成了三江省劳教企业集团公司一分公司副经理，实职副县级。这一年，他不但荣获了司法部劳教局个人二等功的表彰，而且还受到了破格提拔。金鸡岭劳教所也一跃成为闻名全国的绿化标兵样板劳教所。而罗小宇和夏勇当初合作的“三江省无患子经济开发有限公司”，也已发展成了占地六千余亩、总资产达两亿的集团公司，属于来阳市当地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这一切，对于赵大海来说，简直就是个一生难忘的奇迹！就连现在，他有时候都还感觉象在做梦一样，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小宇，没想到你小子真有两下子。当初我交给你的一道难题，居然成了你们促进发展的好机遇啊！”坐在金鸡岭山顶的紫阳山度假村楼顶露台上的躺椅里，赵大海一边惬意地喝着茶晒太阳，一边由衷地对旁边的罗小宇说道。

　　“海哥，你不知道吗？在我们发展农业的人眼里，土地就是宝贝，而这无患子树就是金种子。”罗小宇摘下墨镜，端起椅子边茶几上的那杯浓香四溢的碧螺春绿茶，一边悠然地饮缀，一边对赵大海认真地说着。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实际上，在2008年那场金融风暴来临时，很多企业都转向做农业开发了，但很多都没有搞得太成功。为什么呢？主要还是他们只是着眼于眼前的市场需要和既得利益，只是种些常规的农作物，象西瓜土豆一类，而根本没有想到还要去放眼国际市场，更不知道无患子树身上的重大经济价值。”

　　“当初答应搞开发的是你，为啥后来到了真要开发了，你又不出现了呢？”赵大海想起往事，不无疑惑地问。

　　“你是我姐夫啊！我当时不来，一则是为了避嫌，二则是我只管出点子搞策划，并不负责具体的操作管理。更何况我是个从小就喜欢闲散的人呢！”罗小宇说到这里，顺口吐掉喝到嘴里的一片茶叶。

“嗯，那你们当时咋知道去搞这个无患子产业啊？无患子，在三江省绝对多的人眼里，基本上就是个听都没听说过的词。好好的菩提树不叫，偏要去叫这个名，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赵大海心里有些责怪罗小宇当初对他的保密，便无由地生起几分不悦。

　　“海哥，我都说过了啊！要放眼国际市场。对不？菩提树是内地人的称呼，尽管国内知道的人多些，但却会削弱它真实存在的经济价值。国际上，都是叫做无患子的，而且这才是它在学术上的名字。这树，易生长，抗风沙，净化空气，还可作为景观树，它的幼苗和成年树在国内都有很大的市场，而果子则在国际上的市场很大，而且还可以提炼加工成高度环保的时尚化妆品，这在国际上也是畅销品。当初我的确没有对你说详细，不过这也算是保守商业秘密吧！”

　　哦，原来是这样啊！赵大海听到这里，不由得心里渐渐亮堂起来。这的确不能怪小舅子，便何况他当初还帮着自己解决一个颇为烦心的难题呢！而且也因此让咱赵大海好好地挣了回脸面不是！赵大海一边暗自想着心事，一边听罗小宇滔滔不绝地谈着，关于如何实现无患子产业的综合开发打算，在现在大力发展度假村的基础上，继而拓展旅游观光和新农村建设，不断地吸引更多的商户和当地的村民投入到这个综合产业链中来，在实现共同获利的同时，也达成了风险共担的目的等等。

　　下午，尽管天色尚早，但刚才还极暖和的太阳，已经隐没不见了。一阵风吹来，漫山遍野全是波涛汹涌的绿色海洋，象绸缎似的。赵大海和罗小宇站起身来，顺着明亮而宽敞的螺旋式楼梯，直向楼外坝子里的罗小宇的宝马车走去。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今天我们就都回家去吃顿饭吧！说不定一到了过年，大家一忙起来，又不好找时间了。”赵大海把手搭在罗小宇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好啊！那今天你来开车吧！我来打给大家打电话，叫他们都去爸妈那里。”罗小宇高兴地答应着，一边把车钥匙递给了赵大海。

　　“记着叫上夏勇两兄弟。”

　　“好的！”

　　宝马车在金鸡岭那菩提树的无尽海洋里的林荫道上缓缓地行驶着。车里，悠然的音乐温暖四溢，直让兄弟俩那满脸过年的喜气，向着车外那绿意葱郁、无尽幽雅的世界，一路子荡漾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