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稿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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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此文于2009年1月16日被《中国作家网》刊载)
很多时候,我都喜欢面前摆放着的洁白稿纸,没有半点暇髭,让人不由得想到洁净的北极,想到纯净的少女。然而,再如何美丽的东西都是需要赋予其生命的。就象这些洁白的稿纸一样,她再如何让人感觉漂亮,但却终究是文字的传统载体。只有写上文字,她才具有生命和价值。
比如说北极,因为它的自然与神秘,却终究会被人类怀了开发资源的心思去不畏严寒地探测。又如少女,她也并不是为了短暂的美丽而永恒不变的,她还得成为女人,成为少妇甚至是某个邻家女孩的祖母。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任何事物的存在,我们都得客观地从人类的角度出发去评价它所存在的价值,而且这价值是人类自身所设定的。自然,但凡是有了价值,它便有了生命。随着价值的增长,它的生命就因此而愈发鲜活。
看着这些稿纸,我还会同时生起另外一种感觉,那就是怜惜。因为它的洁美,得写上文字。在下笔之前,我那自然而生的怜惜,会让我感到无论是写上多少美丽的文字,到底都是墨迹,都是对这原本质朴的洁美的一种玷污。然而,我却无法去改变她的命运,更无法去改变人类自以为是的价值观念,而且我也只得选择顺应这些价值观念的存在和延续。于是,我只好下笔。因为如果我不下笔的话,那我的文字便会没有地方获得孕育与生存,他们就只会落得个被无情地扼杀在肚腹之中的命运。所以,这些文字,就如同我可爱的孩子,我无权去剥夺他们在这世间的生存,而且我还得慈爱地给以呵护,让他们获得尽可能的健康成长,无论他们的美丑与憨慧,无论基于感情或责任。于是,这个原本的少女成了我的女人,孕育并生养了我的孩子。从这个女人身上,让我找到了无尽的温暖。在这些孩子眼里,让我生起了深厚的慈爱。
或许这时,我更应该感到欣慰与满足,感到活着的谛造着天伦之乐的成就,然而我却无法抹杀掉内心深度那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因为,我象绝对多的人们一样,在谛造这些自私的生动的同时,也玷污了她那原本的少女的纯净。于是,我就想,我不能再去玷污这些孩子们了,我得努力给予他们教育和管束,让他们能够得以尽可能多的健康快乐的成长。于是,我之下笔,难免会心怀不安而战战兢兢,就象正干着件无耻而罪恶的勾当。然而,我却属于人类,得按人类的文明准则与传统规则去行事,得学会在类同这样不断玷污纯净、谛造生动的过程中,却寻求到成就,去创造这人类所公认、所需要的价值。干着这些事,我深深的感到自己就象一个建筑师,得去铲除那些自然美丽的植被,然后再在原地弄起堆堆人类的审美所需要的奇形怪状的硬疙瘩,以不断满足人类那急速膨胀的侵略野心和占有欲。为了人类,我挥汗如雨,同时暂时淡忘了“玷污”这两个字。当我终于建造出了栋牢实而刀切般漂亮的房屋时,我得到赞扬,得到了奖赏,在名利场上开始有了起点,有了建树。从此,我无法再去做个单纯的孩子。我还得去建造更多更漂亮的人类需要的房屋,我得怀着一颗急速膨胀的野心,在这些汗水的付出中去获得更多的名与利,去不断满足我伸向人类社会索取之手的万般饥渴。在这样的无尽饥渴与不断满足中,我失去了理智,只知急切而亢奋地一个劲地玷污着,破坏着,建造着……
终于有一天,我的名声大振,我成了有名的建筑师,有了好几处豪华的别墅与价值不菲的汽车,有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和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我终于可以在人类中直起腰来,终于可以在人类的唯唯喏喏中毫无顾忌地指斥。我感到了做人的骄傲与权威,然而却从来没有感到过彻底的满足,于是我继续……我终于累了,苍老无力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我那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已经说不出话来。“总裁,您老想说什么?”床边密集的人群中,那个跟随我几十年打拼业已成名的总经理极为温顺地俯耳到我嘴边。“我……玷污……了……这……个……世界……”我竭尽全身力气,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生命中最后的一句话。唉!他抬起头来,向着众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总裁神智已经不清了,恐怕……”在最后的那刻清醒中,我看到我最疼爱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在抹泪抽泣。这让我感到无尽的欠疚与温暖。然而,就在我即将闭眼之际,却分明地看到她的眼波不经意间抛向总经理的那抹春色。我忽然感到万箭穿心,心冷如冰,脚一蹬就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