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文于2008年5月27日被新浪管理员以《我是一只猎豹,不为捕食只为逃命》的标题推荐在新浪首页“博客”栏之《来自灾区的博客》中。
(图文原创/白主书生)
的确,我是一只猎豹,飞奔的速度与一只壮年的雄豹毫不逊色。我是平足,足弓下塌,别人都说那叫满脚心。我清楚地记得在1987年的那个炎热夏天的午后,在绵阳第38汽车队穿着高泡拖鞋站了四个小时等车,于是就有了足底那钻心的疼痛。然而,在1998年的初夏,我却被本系统抽选去了广东参加全国的片区比武,五公里武装越野的项目,到底让我在队友中“铁人”的名号被叫得更响。不是他们不努力吃不得苦,而是我在以前的学校里风雨无阻地苦练了整整一年。打不赢就跑!那是我对一桩学生校外的命案最为精辟的总结和体会。
我怎么就不会是一只猎豹呢?瞬息间的亡命奔跑,谁能比美?难道不是么?近日来,我已多次热身,就连今天下午也还活生生地来了一回。
2008年5月25日14:22时,我正悄悄地趴在办公室里敲击着公家的键盘。突然,地动山摇,门摇窗颤,我蓦地一愣,继而便狂射而出,一路狂奔,不到5秒,就从二楼走廊的中部飞到了楼下的操场。集中避震区大棚边的太阳伞下,一位领导望着我只管嘿嘿地笑:“我刚发觉楼在晃,你就在这里了!”我知道这是夸张,最起码我用了有5秒,一路掠过办公室、走廊、消防通道,而且在震动之初还有着0.2秒的一愣呢!
“摇了两次,刚才!”我明白地听到旁边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便无比惊诧地望着这领导:“真的吗?真是两次吗?”他笑着,点头称是。那我怎么只感觉到一次呢?难道第二次时我正在一路狂奔?可我仅只用了5秒啊!我那飞奔的速度完全可以和只壮年的猎豹相比美!也不知道让个大热天都还穿着皮草的家伙看了,会不会伤了它那骄傲的自尊?
想着这些,我愣在原地。
2008年5月19日晚上9:30时,我正和个已经半醉的朋友在小夜市里吃着烧拷,冰冻的啤酒都已喝下了两瓶,然而我坚决不再喝了。他说不行,今晚一定要好好喝几杯。我说,换了别的时间可以,但今晚不行。他斜着晕乎的眼睛问为什么,我说,因为今晚你已经喝醉了。他不服气,硬要再叫酒。我说,你叫吧,那我马上走人。正在这里,手机响了,是个说从现在到明天又有6—7级余震的通知,还说重庆正在下着暴雨。我一听,马上掏出通讯录,拿起电话打个不停,要求各部门领导马上通知到每个人做好避震准备。随后,我让朋友自去寻地头安居,自己便匆匆向二医院一路赶去。
走过半条街,到了医院门前,眼前却是好一片忙碌的景象:抱被子的,抬病人的,推氧气瓶的,举吊针的,穿白褂的,着迷彩的……熙攘的人流直向着街对面的集中避震区急急流去。昏黄的夜灯下,几名警察带着协警站在人行道边,时时拦下车流,保证着医院的迅速撤离。
医院的大厅已没有几个人,好不萧瑟。我飞快地奔向楼梯,直朝着三楼冲去。所有的病房都已经没有了人洞开的房门里尽是惨白的灯光。父亲穿的绿色褂子,被丢在枕边的床上。找人要紧!我想着,一路跑出楼去,冲去街对面的避震区,在嘈杂而纷乱的大棚间,一一扫视着无比拥挤的人群。转了好大一圈,没有找到。我不死心。再找一圈。当走回到靠近大门的人堆时,忽然听到有人叫我,便抬眼向那个阴暗的角落望去,父亲正穿着白衬衣坐在墙边向着我举手示意:“护士叫我坐在这里等他们,不要乱跑。”我一屁股坐到旁边,他说。我一边陪他说着话,一边看着时时涌进来的人群。我想,夜色越深天气越冷,说不定一会儿还有暴雨,便说:“我去给你把褂子取来。”他说好吧。我叮嘱他不要乱跑后,便起身向医院大楼走去。
此时,那耸立在暗夜里的楼体,象个狞笑着的等着吞嚼一切的饥饿魔鬼。极度危险的气氛,正无情地笼罩着这空间。在楼里呆的时间越短,离危险就越远,生的机率就越大!我这样一想,脑海里浮现出战地狂奔的阿甘,便一屏气,猛然起跑……唰唰唰……冲上楼去,抓起小褂,又折身猛冲而出,竟没有半点停顿。
的确,我是一只真正的猎豹,危急狂奔的速度,是不是接近了光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时,需要爆发身体里的所有能量,与死神狂命争夺每个0.1秒,才能避开它那寒光闪烁、无比锋利的镰刀!
父亲仍安好地坐在原处。我将小褂递给他让他穿上。他极难得地这样听话,拿去便穿在了身上。一会儿,刚忙完的医生和护士就过来清病人了,点到一个就让护士带着一个去大棚安铺位。大棚简陋而拥挤,象是战乱时期的前线医院。护士到处问着这个那个铺位有没有人,一阵忙碌,好不容易在大棚深处找到个铺好褥子的空地铺,便指着对父亲说,你就睡这个吧,然后就匆匆走了。我一看,相邻的正在父亲原来病房里的小病友,一个来自北川才19岁的帅小伙。他的父母正挤挤地坐在铺边,向我们笑着点头打着招呼。于是,我叫父亲躺去铺上休息,他便去了,却没有被子。再一看,旁边的小伙子也没有。我便对父亲说,我去抱床被子来,他说好,我便离开了大棚的病区。
又是一阵亡命狂奔,我不无感慨:如果我不是只猎豹,那还能是什么呢?
回到大棚,我把怀里满满抱着的被子给父亲扔过去一床,又给了那小病友一床。这时,已是午夜,病人可得好好休息。末了,我便坐在旁边一个女孩的病床边,和她时常说上几句话,靠着床头的钢管支架,闭着眼睛一夜都不能入睡。我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彻夜痛苦折磨的滋味。
我是一只猎豹,一路狂奔,不为捕食,却为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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