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中的“暗”字

                              徐高中 杜梅

    在古典诗词中，“暗”这个字用的频率不高。但在这有限的诗词中，“暗”的每一次出现都给我们不同的视觉享受和不同的审美感受。

我第一次注意到“暗”字，是在今年（07年）的高考诗词中，那是苏轼的《望江南。超然台作》（全国一卷）全词如下：

                          望江南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在理解这首词的时候，我看到“烟雨暗千家”这句话，乍看到“暗”字，觉着很别扭，这里怎么可以用“暗”字呢？不是烟雨笼罩着千家吗，怎么可以“暗”千家呢？因为苏轼的词吗，我再仔细琢磨，想想当时的画面，烟雨笼罩的画面，我就明白了，这个“暗”字用的太好了，你想啊，烟雨朦胧中，远望千家万户是看不分明的，比平时的时候肯定暗淡了许多，要看也只能是看见分散的鳞次栉比的檐瓦迷蒙在飘飘洒洒的雨影之中，就好像远看群山山峰，只能看个轮廓，又好像是一幅山水画，“千家”只是用淡笔勾画出来。用暗字，比笼罩具体形象多了。苏轼不愧是一个诗词家兼画家。

    而且“暗”有承上启下的作用。

    先说承上。

   “烟雨暗千家”的上一句是“半壕春水一城花”，这句从色彩上来说，色彩鲜而明，而“烟雨暗千家”因为有了“暗”，色彩淡雅。这两句从色彩上有强烈对比，苏轼用明暗相衬的手法传神地传达出来；这两句从内容上来说，前句写的是城里的风景，后句写的乡村的风景。

    再说启下。

    下片写情，乃触景生情，与上片所写之景，关系紧密。词人由眼前之景唤起了思乡之念。这个“暗”字，描写了烟雨朦胧之态，就与引起词人的思乡之情不无关系。

    暗“字”的作用真不小。

    我想起了读过的一首词，陆游的《诉衷情》：

                          诉衷情

                               陆游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尘暗旧貂裘”，里面有“暗”字。“尘暗旧貂裘”，这句话写的是：由于常年不上战场，灰尘落满了当年在沙场上穿的貂裘衣服。词人用“暗”字，蕴含颇深。一个“暗”字，说明灰尘之多之厚；一个“暗”字，暗示自已长期闲置而功业未成；一个“暗”字，把岁月的流逝，人事的消磨，化作灰尘堆积之暗淡画面，饱含惆怅之情。

    一个“暗”字，说尽忠愤，回肠荡气。我们知道陆游是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作这首词时，词人已年近七十，身处故地，未忘国忧，烈士暮年，雄心不已。深沉的压抑感又形成了词作中百折千回的悲剧情调。。

    一个”暗”字，运用之妙。

    我又想起了一首诗：

                          从军行

                              杨炯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

    杨炯是“初唐四杰”之一，杨炯以边塞征战诗著名，表现了为国立功的战斗战斗精神，气势轩昂、风格豪放。这首《从军行》就是边塞诗，描写就是战争的场景。

    诗中的“雪暗凋旗画”和“风多杂鼓声”就是描写战争场面的，体现了战争的激烈。我们来分析其中“暗”字的表达效果。这里的“暗”，就是大雪纷飞使彩旗失去颜色和光色的意思。我们可以想象，那雪“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搅得彩旗黯然失色，搅得战争热烈、激烈。再加上“风多杂鼓声”，这两句诗使我们仿佛置身当时的战场：大雪纷飞，疾风怒吼，战旗猎猎，杀声漫天。战鼓擂擂震天响，只杀得昏天暗地。诗人的“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的思想在这两句诗中抒发的淋漓尽致。

   “暗”旗画，扬军威，抒壮志。

    我又看到了今年（07年）的高考诗词中含“暗”字的一首诗：

                          黄氏延绿轩  

                               明 高启

                    葱葱溪树暗，靡靡江芜湿。

                       雨过晓开帘，一时放春入。

    高启为人孤高耿介,思想以儒家为本,兼受释、道影响。他厌倦朝政,不羡功名利禄。这是他描写春景的一首小诗，写景细腻而开阔，层次高低分明。我们来看看暗字的妙处。

   “葱葱溪树暗”，“葱葱”是指树木苍翠茂盛的样子。“葱葱溪树”就是指春天里，溪边的树木苍翠茂盛。那么，“暗”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表现什么的。“葱葱溪树暗”换个顺序就是“葱葱暗溪树”，和前面的“雪暗凋旗画”、“烟雨暗千家” 及“尘暗旧貂裘”中的“暗”是一样的语法关系，都是使动用法，但各自的意思是不一样的。“雪暗凋旗画”中的“暗”是使凋旗画失去颜色和光色；“烟雨暗千家”中的“暗”是使千家朦胧，看不清楚；“尘暗旧貂裘”中的“暗”是使旧貂裘灰蒙蒙，灰尘一片。“葱葱暗溪树”中的“暗”是什么意思呢？我们需要想象当时描写的画面。你想，苍翠茂盛的树木，如果在远处看，一排排溪树，雨后刚晴，你会看到什么？是不是昏黑一片，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哦，是苍翠的颜色，是绿的颜色太浓了，浓得化不开了，浓黑了，显得暗了，而又在阳光下，阳光又照不过去，更暗了。在这里，“暗”字是体现树木苍翠茂盛的程度的。让人看到春天的勃勃生机，让人想到春天的生机勃勃。再加上第二句“靡靡江芜湿”，最后一句的“一时放春入”就水到渠成了。

    四个“暗”字，各各有特色，个个显妙处。每一次出现都给我们不同的视觉享受和不同的审美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