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09年7月30日,20年前的今天,我的岳母积劳成疾,不幸辞世。20年来,我们思念与追悔的潮水飞腾翻卷,每到这个日子,更如钱塘大潮汹涌澎湃。
岳母姓陈,直到去世也没有名字。她1907年出生在农家,18岁时母亲被绑票的土匪杀害。22岁嫁给我的岳父后,在穷苦生活中接连夭折过三个孩子。好不容易熬到1966年,我爱人参加工作,家中日子过得稍微宽松之时,岳父又突然得重病去世。面对人生的种种不幸,她一如乱石下的茅草,含泪挺身,继续和我爱人一起拉扯着其他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艰难度日。
1970年,我和爱人结婚,但我们带给老人的是更大的负担:那时我们铁路勘测队在山西工作,爱人在老家乡村中学任教,有了孩子以后,因我母亲正看着我弟弟的孩子,所以只能请岳母照看。1974年,我爱人调到天津,考虑到自己带两个孩子无法工作,就把大女儿留在了姥姥身边。1976年唐山大地震之后,我们把大女儿接到天津上学,又把小女儿送回了老家。现在想起来,这实在是很残酷的安排,因为那时岳母已花甲古稀,缠过的小脚,瘦弱的身体,还患有比较严重的气管炎,先后看护两个顽皮的孩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当然孩子的三姨和舅舅可以帮着照顾,但他俩毕竟还要下地干活儿,要不一家人吃饭都成问题。那个年代我们俩工资低,还要供养我的父母,所以我们每年只给岳母100块钱…..20年来每每想到这些,我们就后悔不已,因为当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比如把两个孩子放我们单位的幼儿园,在天津找个托儿户或找个保姆,实在不行还可以多给老人一些钱让她将养身体,可是我们为什么就那么自私,把这么重的担子强压在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身上,而且一压就是将近7年呢?
如果摸着心口说话,我俩不算不孝顺。从1977年把二女儿也接到天津之后,我们就想把她接来为她养老。但那时房子小,姥姥住在半是厨房半是过道的小屋内,一米六长的小床睡觉连腿都伸不直。而且见不到庄里乡亲,出去连话也听不懂,所以住了没多久她就回去了。没有别的孝顺办法,我们就每年暑假回去看望她,每次都尽力多买些补品食品,给她买几件衣服或布料,尽量多给她留一点钱。但是却无法为她解除压在她身上的新的更重的担子:我的内弟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弟弟弟妹忙于承包地里的活计,看孩子的任务又压到了岳母肩上。她继续半弯着腰,扭动着两只小脚,为两个孙子把屎把尿,喂汤喂饭,还得负责为全家人做饭。但就是这样,她仍然无怨无悔。特别是对待两个孙子疼爱得有点过分,有鸡蛋舍不得自己吃一个,买几块糖也要给孙子留着,甚至连孙子打她的脸她还是笑容满面。爱人探亲时看到这种情况想不通,岳母却劝她道:“姥姥疼外甥,累死不哼哼,我对这4个孩子都这样,你们现在不懂我的心思,等你们有了外甥就知道了。”接着她又搂住他那个名叫大海的小孙子说:“海儿长大了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嫲嫲(ma
山东方言,奶奶之意)累死也高兴啊!”
从1998年我们的外孙子降生开始,我们从国内到国外,接连看大了女儿们的两个孩子,其中既体会到了“姥姥疼外甥,累死不哼哼”的那种大爱,也体会到了看孩子的艰辛。岳母去世后的这20年,她看大的这四个孩子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我的大女儿华北电力大学毕业,现在是天津一家国企的高级经济师;二女儿在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念完研究生,在一家财务公司干到注册会计师,现在在国内一家合资银行分行当总会计师;我内弟的大儿子湖北财经大学毕业,现在是一家中美合资公司的分厂厂长,他的小儿子大海今年从南开大学毕业,已经被天津税务部门录用。
尽管如此,我们,包括我的内弟和弟妹对当年没有体贴老人,把沉重负担压在她身上仍然感到追悔莫及,总想找点儿办法来弥补过失,可是总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今年5月回老家,我爱人、她的妹妹弟妹和我(因为内弟在深圳工作当时不在家)一起议论如何弥补对岳母的亏欠时,有人主张为她立两米的新碑,有人主张上坟时多给她烧纸,有人主张多买点儿好供品。我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心里想:我们欠下的这笔感情债,就是把岳母挖出来埋到金山里,怕是也还不清了。人死如灯灭,烧纸树碑她不知,子欲孝而亲不在,遗憾只能永远地留在自己心里了。
活着不孝死了孝不是真孝,活着不体贴死了再后悔只能永远后悔。但愿现在的年轻人多疼爱多体贴自己的父亲、母亲、婆婆、公公,让他们生活得轻松一点儿,身体更健康一点儿。就像我们的女儿女婿一样,温顺体贴,善解人意,有需必供,有呼必应。这,就是我对现在年轻人的忠告和劝导。这,也许就是我这篇博文的一点积极的社会意义。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