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来每逢清明去乡下扫墓都是我和父亲结伴而行，除开有几年我在外地做事。但是今年不行了，短短一年的工夫父亲竟然老得那么快简直让人难以相信。父亲走路的脚步显得非常拖冗，有时还会给人一种站立不稳的感觉。父亲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如果这件事他还能做，不管你怎么关心他劝他不要亲力而为都是没有用的，他一定会去做。但是我在一个多月前对他说今年扫墓你就别去了由我和老弟去时，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看样子这一次他是彻底服了。他终于知道有些事情他再也无法胜任，只能看着别人去做，知道自己真的老了。
父亲是上个世纪1992年和母亲一起搬来与我同住的。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一个非常健壮的人，很少见他生过病，也从未见他因体力劳动喊过苦和累。头几年我们不断地对房子及房前屋后作些整修，因为是买的人家的旧房子，总感到很多地方设计不如意。那时我手头拮据，为了省钱许多力所能及的体力活都是我和妻子、父亲来做。父亲做得犹其多，我记得我们经常担土担沙子抬水泥，我历来很少做体力活便经常累得气喘嘘嘘，父亲那时就一定会嘲笑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类似的嘲笑我记得很多，比如骑单车去乡下往返百来里地，我会远远落在他后面；比如下雨天走在乡下的小路上他健步如飞，而我却战战竟竟。如果我提出是不是休息一下，父亲就会说抓紧时间赶路早一点回去，我发觉父亲有意在体能上显现他的优势，以证明我在这方面或者别的方面还不如他，说明父亲是很要强的。
父亲1930年出生，今年七十七周岁了。以现在的生活水平看，这个年纪并不太老。从那个年代一路走过来的人身上总会留下那个年代的许多印记，父亲勤劳节俭，但不懂得爱惜身体，有一点文化，却农民习气很重。比如说突然下雨父亲正在地里种菜，他会不慌不忙让雨淋一阵再进屋；六月天正午的太阳火辣辣晒人他会毫无顾忌地跑到地里做活；本来种菜不多，却喜欢担着粪桶去别处掏粪，弄得一身脏兮兮的；生病不吃药，捂上被子睡几天让身体自已慢慢缓过来。那个时代的一位领袖告诉他们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他们对他敬若神灵。其实那样做很伤身体，那么强壮的父亲如今变得如此体弱苍老与他的这些习惯有一定关系。更严重的是，父亲的种种习惯我母亲都无法接受，这使得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即便是到了现在这种年纪，我隔几天回去母亲便会跟我数落父亲一顿。我不明白在经历了五十年的风风雨雨后，两个人怎么还会是这个样子。母亲这一辈子都在试图以她的思路改变我父亲，事实证明她是徒劳的，恰恰相反，父亲有些事还会做得越来越过。晚年的父亲喜欢攀爬，家里的水塔一点问题没有他却常要爬上去探看，院墙、水塘边的瓜棚、菜园里的茅厕顶都是他常常攀爬的地方。几个月前他踩着梯子去钉一颗钉子，那颗钉子钉不钉并没有关系，梯子没放稳人和梯子一起摔下来......这次他几乎与死神擦肩而过。当我接到邻居急促的电话火急火燎赶回家时，父亲已从地上爬起一脸灰色坐在椅子上。地上留着一滩血，见了我他却还一口一个没事。送到医院后脑勺被医生缝了六针没用麻药，我看着背上起鸡皮疙瘩，父亲却连吱都没吱一声。
父亲的老像及身体衰弱其实早已显现出来,但这次摔跤才使我猛然意识到再也无法看到一个健壮的父亲。那已经是一个远去的影像，一个记忆。
如今我也当了多年的父亲，我没有我父亲那样的体魄也没有他那样坚强，我也会要渐渐老去。我曾经对父亲有过许多抱怨和不满，我现在才真正明白每个人都有太多的局限，智慧、文化、精力、经济条件等等，不是随便可以突破的，需要理解和宽容。
父亲老了，母亲也老了，好象这都是近几年的事。母亲的身体比父亲更加脆弱，早几天我们姊妹又把她送进了医院。母亲总是不断地跟父亲呕气，任何劝说都没有用，这加剧了她多年前就已患上的心脏病。
我为父母亲感到难过，也很无奈。由父母亲我会想到自己，想到亲人和朋友，一个人要想完全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实在太难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包容。包容会使人变得健康一点，快乐一点。
关于父亲和母亲我有太多的话说，但目前我最想说的还是这一句，愿我的父母亲健康一点，快乐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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