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过年九千\文
(2020-01-26 16:5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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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杂谈情感 |
离开家乡的岁月越来越久,早已闻不到年的味道了,惟让我常常想起1990庚午年的哪个春节······
那年,我约了画家陈幼民老师和摄影家小步一同到我的老家过年。
陈幼民在陕北插过队,听说好像是在延安附近的山里,那时候年不足二十,到陕北吃了许多苦,吃过苦的人,情感中似乎长了记性,从此就与陕北有了别人难以理解的感情,陕北出来的娃们的事,他总是尽心尽力地关照,能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所以,陕北有许多他的学生和朋友。
陕北人从腊月开始,杀猪宰羊,做年饭,剪窗花,贴对联,挂灯笼,敲锣打鼓闹秧歌;穿新衣,看大戏,走亲串户拜大年;转九曲,看社火,见面打招呼先问过年好,一直到正月十五以后,这热闹红火的年味才会慢慢散去。
画画的总是选择在这个时间到陕北采风、体验生活。幼民已有两次曾在陕北过年,这回到我家也是早先就说好的。
半夜时分从山西介休站下了火车我们跟着一行人乱哄哄的来到一辆长途汽车旁,分别挤上了这辆仅有的开往陕北绥德的老旧的大巴车,人多大件行李要放在车顶上,我带了一桶食用油,由于天气太冷,塑料桶遇冷变硬,不小心掉地下摔洒了,心里甚是懊恼,小步劝我说不就是一桶油么,他那知道在陕北这桶油对我们家过年有多重要!
汽车在大山里依着两柱光钻来钻去地穿行,翻山越岭,车上的人们不分男女老幼贵贱,相互挤着昏昏沉沉地任由车辆摇摆着由天黑走到天亮,终于到达了绥德县城,饥寒交集的我们在车站旁边的小馆吃了碗饸络面,热乎着身子赶脚换乘了去往佳县的汽车,陕北的冬天是寒冷刺骨的,箫飒的山上山下光秃秃地裸露着,背阴处积雪斑斑,沟壑里的山路发着白光扬着浮尘逶迤在村落和川卯之间,小步第一次来新鲜的异常兴奋,相机不停地拍着,不时发出唏嘘惊叹之声。
前往木头峪的路有三条,一是水路;冬天冰河流凌,无法行船。二是公路;从李家洼开始便是土路,夏天尘土飞扬,路面虚实难测,若遇雨天,泥泞路滑,山大沟深,根本不敢行车。第三条路是从峪口延河岸向南徒步行二十华里,其中十华里是行走在悬崖峭壁上,所以当地人称之为十里邶,本地人赶集去县城走捷径则是必经之路。
寒冬腊月,地冻得硬梆梆的,恰好有一辆车把我们三人送到了家里。陕北人好客,我的父母更是高兴的早早折扫好客人住的窑洞,准备了丰盛的年饭迎接远道来的客人。
我家门前就是黄河,站到门前的山梁梁上朝前望去,左右开阔,黄河向一条褐色的腰带横在眼前,对岸的群山浓重地高耸着,山体岩层陡峭着升上去。山顶子上厚厚的土地有星星点点的树木,山上沟里散居着人家村子,在山的尽头天空发着白光,太阳每天从山的后面升起,从西边的山头落下。
木头峪村静静地坐落在黄河西岸一块长条形地面上,依山临水。
村子正对面一处山上有突兀飞来之石悬立,形态如巨大的香炉,人们奉为神明,谓之香炉石。
香炉石与戏楼滩隔河相望,恰好对映村子的中心地带。由此形成前村和后村,人们习惯分上下前后,偶尔也用东西南北。戏楼滩有戏台一座,面北坐南,昔日雕梁画栋,甚是奇伟,后毁于一次火灾。北面对设一座砖木结构的小庙,小庙下的拱形石门洞与戏台下的石洞形成天然音效。每遇节庆,周圆十里八乡的人们就聚集前来看大戏,热闹三天之后散去。因此戏楼滩就成了中心广场,平时人们也会三五成群地在这里闲逛,谈天说地,交易买卖,外面听说的事和村子里的闲杂事情都会在这里发酵传递。木头峪是出了名的文化村,秀才村,演员村,全国知名导演张明亮就是我家老爷。村里人白天下地劳作,晚上换了服饰装扮随时搭台随时唱戏,人间悲欢尽在锣鼓丝弦中演绎······
由北向南,从后往前,从西到东,从上至下,村子呈井字形由北向南铺开,所有窑洞皆坐北朝南,抱厦明柱,院落勾连,两条主街南北贯通,曲折有致,砖瓦结构的廊门和石头拱形的门洞引人入胜,处处入画图,许许多多大门上的牌匾,明清遗风的建筑,至今昭示着这里几百年的文化底蕴和昔日辉煌。
曾几何时,水运发达,木头峪是上河里重要的渡口,货物的集散地,商贾云集,繁盛一时······
又曾几何时,河岸柳树成荫,鸟语花香,人丁兴旺,锣鼓喧天,戏曲声声唱······
不知何时起木头峪走向了衰落,残垣破瓦和荒芜的街景如若垂暮的老者,繁华落尽沉寂在黄河之滨。
我们反复行走在木头峪的山水间,挨门逐户地走访,听说年前人们首先是结伴而行互相看对联,对联大都是自家编写,那家的对联写得好,就会引人们聚集观赏夸奖,这年自然也过得格外地喜悦。这蔚然的民风一直延续至今,陈幼民颇有感触地说:文化村名不虚传啊!
大年三十我们一家人和幼民、小步围坐在一起,母亲炒菜的时候,小步注意到母亲放油时节俭谨慎的样子,又想到在介休车站洒了的那桶油······几杯酒下肚,陈幼民便唱起了他在陕北插队时学的陕北民歌,一首接一首,父亲和母亲就跟着笑,笑得很开心。
大年初三,天空飘起了小雪,担心下了大雪无车离开,幼民和小步决定徒步去到县城,父母再三挽留,我也告诉他们十里邶这段路十分难走,他们俩想二十里山路不算什么,执意出发。
后来听幼民说俩人走着走着,原本放野开怀的心情被脚下越来越窄的山路收缩的胆战心惊,有一段险处上接悬崖,下接黄河,他们俩屏住呼吸,几近爬行着经过,到了峪口歇息,全身已被汗水湿透,冷风裹着小雪花一吹,瑟瑟发抖。
现如今沿河公路贯通,告别了出不去回不来的交通阻隔,距县城仅需二十分钟的车程,两岸满山遍野的枣树成林,黄河平静地流淌着,不时有快艇和机船发出突突突的声音行进在水中。
渐行渐远的老家在我的视线和情感深处被反复放大,每次的触摸都是一次内心记忆的复读,木头峪沉淀着几百年的人文历史,尘封着许多的鲜为述说的故事,在这个村镇被修复、保护、旅游开发的同时,会被更多的人关注。多想,再次约上朋友回我的老家过个年啊!
2016年10月9日于九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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