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录中最后一位女友，于近日宣告出嫁，这就意味着我所认识的全部女人，皆成了有妇之妇，不再无证经营感情。洗心虽然未必，革面已成定局，一个个或道貌，或岸然，竟无一幸免。

     生命窠臼的可悲，在于越来越可知的未来。随着这些不久前的可人儿纷纷言归正传，曾经的悬念也纷纷成了纪念，哪怕极小一部分勇敢地堕落成了邪念，基本上也只有自娱自乐的份矣。在以中年男人为主的饭局上，常见酩酊大醉犹奋力手舞足蹈者，基本上均是被此类邪念所驱使。昨日于一故旧席间，某男卒睹不了其前女友同新婚老公之亲昵悱恻，竟自猛灌三瓶红酒后悲壮倒地，任凭众人千呼万唤仍如僵尸一般，前女友百忍未竟，甩开酸成醋缸的老公，温婉其侧，以手轻抚，以语喃喃，只须臾工夫某男即如甘霖泼体翻身跃起，醉意顿消，惟余一双眼睛，清澈如刚发育的童子。女友放心离去后，某男复又绝望倒地，抬至医院挂水三瓶后才告苏醒。

     岁月之于男女，抑或不尽相同，女人重感知，昨日如往，男人多忧思，往日如昨。其所以女人流连花前月下，闻香则喜；男人徜徉碑林老宅，凭古怀幽也。故以念旧论，雌不及雄。当然男人恋旧，尚需旧成一定模样，隔个七八年而充旧货者，大抵该男亦是新人。上海滩西区深处的魅力，虽知之者式微，但旧派绅士的超然和倜傥却足以让今人汗颜。我曾目睹一群耄耋男人，在他们老式别墅里开派对，西装领带产自中华民国，破旧而尊严，廉价的饮料和简单的过期面包片来自农贸市场却盛在年代久远的车料酒杯和银器中，寒酸而倨傲。当浮华褪尽，昔日的美女和美酒转眼成空，留给他们的孤独却依然是如此的高贵。没有人嘲笑他们僵硬而蹒跚的脚步，嘲笑的只有自己对曾经真正贵族的无知；更没有人敢去直视他们浑浊干枯的眼睛，那些从遥远的过去望过来的目光，冷若冰霜。去年至今，未见他们再有动静，他们终于老到了彻彻底底。那栋斑驳的别墅门前的梧桐也随之落叶纷纷，飞扬如纸钱。

     有一天，他们也成了往日，他们往日就成了往日的糖，或许才算甜到了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