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沉默的青春
万小刀早就说自己要出书,很早就已经确定了书名——《一个农民工的江湖》。我以为这是必然的,但也不很可信。因为小刀脑子里的想法很多很多,多得像蚁巢里的蚂蚁,还到处爬,爬到最后也像万小刀本人一样,失踪了。等到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又跟你聊最新的想法,最新的小说……打开他作为随身携带的武器——破得掉渣的笔记本电脑,很多想法变成了一个个未完待续的WORLD文档。看着这一个个有着精彩开头的故事,我的脑袋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蚁巢……
万小刀还带着自己破旧的笔记本在城市的森林里流浪,继续写着一个个有头无尾的故事,继续让一只只蚂蚁出生,又让一只只蚂蚁失踪……也许某一天,一个巨大的蚁巢里曾经失踪的蚂蚁会列阵倾巢而出……
我还住在低矮破旧的平房里,宅在不到10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重复着日复一日的日子。四周的高楼将我埋藏在地底,对面楼里的哥们说,别急,媳妇熬成婆的日子会有的!我奉若至理名言。刚走上讲台,自然是从基层干起,平行班,教好平行班然后再教实验班,教好实验班然后再教火箭班。刚进学校,先是几个人住破旧的集体宿舍,然后,住单人宿舍,然后等学校建宿舍楼之后,再按积分分房子……工资是一个个等级往上加。总而言之,一切都像爬台阶,要步步为营,循序渐进……于是,我便卷进了夙兴夜寐三点一线的教书匠生活。
教学楼里全是四面惨白的铁笼子,拥挤着无数沉默的青春,拥挤着沉默无声的未来,拥挤着无数慢慢枯萎的春天……
遥想大学时光,面对绕湖的金柳,我们共同寻找徐志摩的足迹,在几个兄弟姐妹们的寻寻觅觅之中,我们找到了一株柳芽,并把它播种在了大学的校园里。当时明月在,兄弟姐妹们举杯邀月,相对而歌。陈佩姐抚琴轻舞,清风过耳,余音绕梁,至今未绝……小明(南岩)拨弄着破旧的吉他,用嘶哑的喉咙试图劈开这个没有诗歌的时代。徳南(牧木)用学者的腔调将海德格尔变成一个个动人的梦,并且苹果掉下来时找到一片诗意的栖居地。作为主持者的宋客也颇会淫诗作赋,将社会的光明和黑暗意淫了一遍又一遍……
万小刀也在其列,虽然他不做诗,但他用分量更重的小说写着另一首诗。当时,我们不以天之骄子自居,却以才子自况。在三杯两战烈酒之后,谈论着二十一世纪诗歌的走向;在风清月白之夜,编织着小说里的爱情;在电闪雷鸣的雨后,企图触摸诗人的神经……最后,我们骑着破得歪眉裂眼的自行车,跑在印刷厂到学校的路上,一路红尘滚滚,里面却弥漫着我们追逐文学伊甸园的梦,荡漾着青春不甘寂寞的歌声……
和万小刀的小说一样离奇的是,他竟然在大二的下半学期离奇失踪。
后来,听说他就成了农民工。漂泊在他乡的人海中,在森林般的城市建筑里挥汗如雨,消失无踪。只在博客里留下几道足迹。
有一天,他又离奇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拿着酒杯猛一仰脖子,“嘭”地一声,酒掉进胃里,“我在手脚架上思考小说!”这句话确乎是掉进了我们的心里。《在钢轨深处》、《绿帽子》、《后现代主义神话》……都让我想起一个在手脚架上洒汗的民工的重量。
后来,他有漂泊到了其他的地方,带着他的小说。
去年的夏天,他接二连三地向城市开炮,在连珠炮般轰炸下,城市森里下的虎豹豺狼纷纷被迫应战。他以一敌百,力战群雄,最后被视为民工代言人。开始了他的江湖大侠之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民工讨工资,为受屈者抱不平,为社会呼唤公平正义……
后来,看到他在几档节目上当评论员,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南岩已经是名满诗坛的80后诗人了,宋客已经是新浪大海里的伯乐(博乐)徳南已经哲学研究生毕业,正迈进博士的门槛……
我却躲进小楼成一统,不知春夏与秋冬了。奥运的圣火传遍了全世界,我却没有寻找到它给我的一线光芒,世博展出了全人类的精彩篇章,却不曾有我的身影,嫦娥二号奔向了月球,我却只能独自为着房子妻子而跌入痛苦的深谷。曾经的梦想早已在激流的河中如泡沫一般支离破碎。谁叫我们是80后呢?当年意气风发的大多数,已经选择了忍气吞声,默默地躲在社会的小角落里怨天尤人,在高楼大厦外只好沉默是金,沉默成土,耳边飘来命运的声声叹息……
眼下的《一个民工的江湖》让人不禁自惭形秽,感慨万千。80后,我们的梦想真的只能沉默吗,我们的青春就这样的沉默下去了吗?
那个手脚架上的民工在坚持,在坚持中,他成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