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河流。
站在河边,看流水汤汤,总有一种难言的忧伤。

美就是一条流淌着忧伤的河流。也许古人对美的感悟是从河边开始的。
站在河边,就有了无尽的情思。

剡溪,远远地流淌在古代文学的历史深处。
车过剡溪,怎能不下来一看?
剡溪,曹娥江干流。以前读王子猷(徽之)雪夜访戴的故事,知道了有这么条溪,记住了这个有点生僻的字。(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世说新语》)。
在唐诗中,歌咏剡溪的诗就更多了:
“落日花边剡溪水,晴烟竹里会稽峰。”(李欣)
“剡溪多隐吏,君去道相思。”“鸟道通闽岭,山光落剡溪。”(刘长卿)
“若教月下乘舟去,何啻风流到剡溪。”“忽思剡溪去,水石远清妙。”“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此去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李白)
“月在沃洲山上,人归剡县江边。”(朱放)
“春云剡溪口,残月镜湖西。”(张籍)
“剡溪木未落,羡尔过天台。”(崔峒)
“月色寒潮入剡溪,青猿叫断绿林西。”(陆羽)
“其那知音不相见,剡溪乘兴为君来。”(姚合)
还有杜甫诗“剡溪蕴异秀,天姥引归帆。”罗隐诗:“金庭路指剡川隈,珍重良朋自此来。”李端诗:“戴家溪北住,雪后去相寻。”方干诗:“协湾街濑片帆通,高枕微吟到剡中”。
在唐代的诗作中,往往把剡溪、剡江与剡县、剡中乃至越地、会稽连在一起。上述刘长卿在《送荀八过山阴旧县兼寄剡中诸官》中说,“剡溪多隐吏”。李白在《经乱后将避地剡中》中说,“忽思剡溪去,水石远清妙。”严维在《剡中赠张卿侍御》说,“逶迤天乐下,照耀剡溪间。”李冶在《送阎二十六赴剡县》诗中说“妾梦经吴苑,君行到剡溪。”如此等等,均说剡溪在剡县或剡中。还有更多的诗作,是把剡溪与剡中、越地的名山胜景连在一起。李白在他的绝唱《梦游天姥吟留别》中说,“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杜甫在他的《壮游》诗中也说,“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归帆拂天姥,中岁贡旧乡。”张籍在《送越客》一诗中也说,“春云剡溪口,残月镜湖西。”茶圣陆羽在《会稽东小江》一诗中,又说,“月色寒潮入剡溪,青猿叫断绿林西。”众所周知,天姥山地处古剡县的东南部,位于今新昌县东南四十里许。镜湖即汉代会稽太守马臻修筑的大型水利工程——鉴湖。会稽东小江即今天的曹娥江。在唐代,由于越山植被好,鉴湖尚未淤积,水与曹娥江连接,舟能由鉴湖沿曹娥江而上,直至剡溪。此外,他在《赠王判官》诗中说,“会稽风月好,却绕剡溪回。”就是说,赏了会稽的风月,可以绕剡溪回来的。把剡溪与天姥山连在一起的唐诗,有温庭筠的《宿一公精舍》:“茶炉天姥客,棋席剡溪僧。”如此等等。由于东晋高僧支道林欲买沃洲山隐居的故事,在当时即为美谈,更为唐代众多诗人所推崇。为此,沃洲或沃洲山屡屡出现在唐人诗作中。沃洲山是道家的十五福地,唐代高道司马承祯的《洞天福地天宫府图》称:“在越州剡县南。”其下临剡溪。朱放在《剡山夜月》中所说,“月在沃洲山上,人归剡县江边”,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地处今天奉化市的“剡溪”,在唐宋时期称“剡源溪”,并非称“剡溪”。唐代的“剡溪”也非仅限于现今嵊州市境内的河道。剡溪是浙江八大水系之一——曹娥江的主流澄潭江和支流新昌江、黄泽江、长乐江的通称。从不同的历史时期看,地处古剡的“剡溪”和地处奉化的“剡溪”均叫“剡溪”,而且地处奉化的“剡源溪”,其著名度不低于古剡的“剡溪”。
明末王思任的《剡溪》也是我很喜欢的,常选给学生读:浮曹娥江上,铁面横波,终不快意。将至三界址,江色狎人,渔火村灯,与白月相上下,沙明山静,犬吠声若豹,不自知身在板桐也。昧爽,过清风岭,是溪江交代处,不及一言贞魂。山高岸束,斐绿叠丹。摇身听鸟,杳小清绝,每奏一音,则于峦谬答。秋冬之际,想更难为怀,不识吾家子猷,何故兴尽?雪溪无妨子猷,然不大堪戴。文人薄行,往往借他人爽厉心脾,岂其可!过画图山,是一兰苕盆景。自此万壑相招赴海,如群诸侯敲玉鸣裾。逼折久之,始得豁眼一放地步。山城崖立,晚市人稀。水口有壮台作砥柱力,脱帻往登,凉风大饱。城南百丈桥翼然虹饮,溪逗其下,电流雷语。移舟桥尾,向月碛枕嗽取酣,而舟子以为何不傍彼岸,方喃喃怪事我也。
其中“
江色狎人,渔火村灯,与白月相上下,沙明山静,犬吠声若豹”“脱帻往登,凉风大饱。”等句写景如绘,造语新奇,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一条不大的河流,有这么多诗人为其吟咏赞叹,是河流之幸;一位诗人,有这么条风光旖旎的河流让其想往流连,是诗人之幸;今天,还有这样一条流淌在文学深处的河流,依旧清清缓缓地穿过我们现实的庸常生活,是我们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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