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纪事(一)(原创)
(2013-05-06 12: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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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文化文坛文学 |
分类: 散文随笔 |
党的秘密
关注身边的民主进程细节,对当下的知识者来说,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2013年4月25日,星期四。晴,轻度污染
昨天下午接作协小冉电话通知,让今天早上九点到雍村饭店二楼参加陕西作协的理事会。早上八点就出发,一路开车急行,还算顺利,早早到了。车停作协,再到雍村会议室,看到来自全省的文友、熟人济济一堂,大家互相握手寒暄。按名字找到自己位置坐下开会,看到会议室横幅上写的是:陕西省作家协会第五届理事会第二次(扩大)会议。想想,自己是第五届代表大会被弄为理事(陕西作协党组成员李国平当年对我说,他当时极力推荐我和张艳茜——因为同是作协两个刊物的副主编为理事)的,也就是上届开会期间开了第一次理事会,那次会名义上是选举主席和副主席,一晃五六年,再没有开过,这次面临新的换届,才开第二次,看来这个理事当了也没有什么用处,——用处就是被人利用,给人充数、举手和鼓掌,对一个机构来说纯是摆设,对自己来说是耽误时间,真是无聊之极。说心里话,我对这次所谓的理事会一点兴趣都没有。之所以还来,主要是作协通知,让我交照片以及驾驶证和行车证复印件等,以办进作协大门的证件,这个得来。既然来了,也就顺便溜一下会。虽然明知这样的会了无新意,但再见识一下也无妨。
注:我这里之所以用一个“弄”字,不用“推选”二字,是基于我对理事形成过程的认识。我记得很清楚,陕西作协第五届会员代表大会“选”理事的时候,每个代表人手一张理事推举名单,要求不同意某人者在某人旁边的记号栏里划“×”号,同意的不用写任何标志,绝大多数被提名者都有几张不同意票,而自己是得全票通过的四五(四还是五记不准了)人中之一,但我觉得那样的“推举”根本无法体现民主意愿,那是权力意志下的走秀,所以认为是“弄”而不是“推举”。
会议主席台上坐着第五届主席团今天到会的主席、副主席诸君,一概正襟危坐。还有两位陌生人分列主席、书记两旁,面容冷峻。据主持会议的作协主席贾平凹介绍,这两位分别是省委宣传部和组织部的相关负责人。会议开始后,其中一项,是推荐第六届理事会理事和推举第六届主席、常务副主席和副主席,副主席共有13个名额。这个看起来像是一个民主推举的样子。我最早参加的是陕西作协第四届会员代表大会,1993年6月在西安人民大厦召开,当时年轻,对“选举”一类事情没有感觉,只对晚上能凑上一桌子打麻将感兴趣。第五届,2007年9月在西安止园饭店召开,有些关心“选举”了,但发现所谓的“选举”完全是一场权力在幕后操作而所谓代表完全盲目且盲从的游戏,是愚弄可怜的作家的把戏,在惊诧的同时甚觉无趣。第五届的时候,我们这一代人已经登场,多人跃居主席团位置。事后才知道,同辈人中,有人对此很在意,有人预先做了很多功课,当然是得意者禁不住意气扬扬,失意者丧气生气以至委靡经年,才知作协这个不给钱的“官衔”玩意儿竟还有如此大的魔力,以致如此折磨煞人也。因此,“忍看朋辈成新鬼”的同时,又“笑看朋友成新贵”,才开始多少有些注意包括作协在内的所谓协会“选举”之事。而且,自己还自以为是知识分子,对于身边的民主化进程予以关注,当是份内之事。再说,既然给了你一个行使民主权利的机会,你再敷衍了事,像参加第五届代表大会那样,拿了一张表,看了提名,心里明明有想法,但却什么都不填,一交了事,成人之谋,当一回冤大头,实在是不负责任。所以,这一回,我拿到两张表,横下一条心:按自己的心意填!理事会推荐表,该划对号的划对号(同意),该划差号的划差号(不同意),把握不定、不太了解的就划三角号(弃权)。主席、常务副主席、副主席推举表,因为全空着,也不怕别人认出笔迹,大胆写上自己认为合适的名字。正认真填写期间,主席兼主持人贾平凹在上边问:“都填好了没有?”没有人回应,我大声回答:“没有!”引得不少人笑。贾主席说:“没有填写好的继续填写,填写好的可以到前边来投了。”
我投了票之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民主推举结果公开不公开?回到座位上,我向周围的理事们问了这个问题。张艳茜先说:“邢小利,你怎么这么幼稚!这个怎么会公开呢?”许汝珍教育我说:“这只是一个程序。”我不解地说:“什么叫程序?程序难道只是走一个过场?这应该是民主过程。”张艳茜在旁边笑我,许汝珍一边笑着一边不屑地说:“这是我们中国!你说的民主?看等到孙子辈如何吧。”商洛的鱼在洋也说:“这个是不会公开的。”我说:“不公开让我们填写这个干什么?我们不是白劳神瞎费力么?”周围的人都以慈祥的目光看着我,面呈笑容,不再理我。其实,我也觉得大家说的应该都是真的,但我就是不愿相信。于是,我公开地大声地问主席台:“这个投票结果公布不?”只见主席台上的列位一仍其旧,或面呈严肃庄严状,或目视前方做深邃瞻望状,或窃窃私语做倾心交流状,或用笔划拉做认真写作状,皆对我的提问充耳不闻,目不斜视。但也只是沉寂了一刹那,还是贾平凹主席厚道,当然,他也是会议的主持人,他微笑着回答道:“这个不公开。一会儿组织部就直接拿走了。”
投罢票会议休息。我和几个熟人寒暄了几句后,看到主席台下一侧的椅子上坐着贾平凹等几个熟人,就过去半开玩笑地说:“贾主席,刚才给你出难题了。”平凹也笑着说:“这个是组织上的民意测验,属于党的秘密。”我不知道平凹说的“属于党的秘密”是真的如此,还是平凹想当然的。我还是不解地说:“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怎么就成了党的秘密?”平凹看着旁边坐着的吴克敬,笑着说:“克敬你懂,你媳妇在省委组织部,你知道这个。”吴克敬一脸严肃地说:“这个组织部拿回去以后,就烧毬了,谁还保存这个。”我估计吴克敬这样说,也只是顺嘴一说,或者是想当然耳,未必是真的。看来,今天这个让大家填写意见表和推荐表的安排,到底为的是什么、怎样处理,因为没有公开的说明,连作协主席兼会议主持人贾平凹都不甚了了,其他人也就只能是瞎猜。当然也只有我这个“幼稚”的家伙才把这个事当成一个问题要刨根问底,与会的近百人或者是心知肚明,或者根本不操心这个事,抽烟的抽烟,撒尿的撒尿,说闲话的说闲话。我只是有一个问题不解:既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咳,服从惯了,也盲从惯了,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我们难道就是这样的人?我们难道就不是这样的人?
克敬接着拉闲话说:“以往换届没有这个程序。”平凹说:“中国作协有。”坐在贾平凹身边、戴着眼镜的小说作家兼编剧竹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乐不可支地说:“上上一届,就是老陈当主席那一届,没有这个过程,也没有填表呀打对号划差呀这些事,就是省委一个领导(竹子说了具体人名,我没有记住)主持会,把名单一念完,然后问:‘有没有不同意的?’大家都不吭声。只有京夫说:‘我不同意杨韦昕当副主席’。领导说:‘一个不同意。还有没有不同意的?’王晓新说:‘这么多的人都能当副主席,我觉得杨争光也能当副主席。’杨争光紧跟着说:‘我完全同意王晓新的意见。’大家都笑了。”竹子讲完这个笑话,自己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也都笑了。
我想,其实党或组织上把今天这个民意测验也好民主推荐也好,公开出来,也未尝不可,甚至是好事一桩。一者,即使后来组织上的安排与民主推荐不一致或者完全相反,比如民意推选的是林冲同志,最后当上的是高俅同志,也不会让人吃惊,反正普通民众的想法总是离党或者组织的要求很远,也能说得过去;二者,如果后来的人事产生或者安排的结果,与民主推荐或称民意测验的票选情况一致或大约一致,那岂不正好说明我们党正是“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和“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代表”,用实践证明这个真理,何乐而不为?三者,也避免一些谣传,比如说这个人给谁送了什么礼,那个领导收了什么人的什么东西,等等,让谣言不攻自破。而且,既堵投机者钻营行贿之途,不让其破财,又护大人们为官清廉之尊,不招人骂,多好的事;四者,在我看来,在都是真正的作家前提下,在某种意义上说,张三当选或者李四当选并没有一定的杠杠,谁不比谁一定高多少,谁也不比谁一定傻多少,所以,当结果出来后,如果出现质疑或者竟至舆论汹汹,我们完全可以拿出民主推荐或称民意测验的票选结果,理直气壮地说:“看,这是民主推选的结果!它不是哪一个人定的,也完全没有黑箱操作。”这让人想起陕西书协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换届的情况,其结果就很糟糕,让各方面都很被动。比如,记者采访书协,书协人说:这是上边定的;采访上边,上边说是下边的书协通过大会民主推选的。但光这样说不行,你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如果你能拿出整个民主推举过程中所有环节的具体证据,比如提名的程序和选票,白纸黑字,你还怕个谁啊!你还能有理说不清?不要说你就是弄了三十几个还是六十几个领导,你就是弄上一百个领导,那也是民意啊,是民主选举的结果啊,它就能服人。五者,作协也罢,书协也罢,或者乌何协也罢,充其量只是个群团组织,是一群寂寞的文化人自娱自乐的地方,是一些准文化人附庸风雅的平台,戴顶帽子也不发饷,还不是穷乐。说穿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既领导不了谁,也没有多少权威,顶多假以名声骗骗百姓,哄人俩三小钱,或者在家乡人面前显摆一下图个虚荣,影响不了安定团结,更坏不了国家大事。当然,装点一下繁华盛世是可以的,但大可不必郑重其事,庄严其事,还真让这些机构蹬鼻子上脸,以为会史册永载,千秋万岁。杜甫早就说过,“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杜老先生这里说的是哂笑“王杨卢骆”的轻薄之徒,当然更能用来指机构。真的作家可以是不朽的,好的作品是可以传世的,但一些机构的某些名头,却是没有什么生命力的,最多是当下有一点点用,后世一点点用也没有。尔等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