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生非》是莎士比亚较为著名的一部喜剧,约写于1598年。此剧的主题是描写克服一切障碍而最终取得胜利的爱情。剧中主人公克劳狄奥与希罗的爱情遭到阿拉贡亲王庶弟约翰使计破坏,可谓好事多磨。全剧亦由此获得了悲剧性因素。可见,与其早期喜剧相比较,《无事生非》中所表现的并不尽然是乐观主义精神以及浪漫主义诗情,在欢乐与喜剧气氛之中,还夹杂着明显的悲剧成分。莎士比亚这一艺术上的突破,显示出他对现实的认识渐趋深化,对社会已经带有批判倾向。但全剧最精彩之处还在于莎士比亚别开生面地于传统英雄美人的男女主人公之外缔造了一对喜剧性的情侣形象——贝特丽丝与培尼狄克,这为《无事生非》一剧提供了极为强烈的喜剧效果。
一、浓、重、显的戏剧性追求
戏剧性,这是戏剧艺术审美特征的集中表现,是戏剧之所以为戏剧的那些基本因素的总和。①戏剧本身有双重性,或者说,戏剧有两个生命。它的一个生命存在于文学中,它的另一个生命存在于舞台上。②
文学构成中的戏剧性作为戏剧性里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源于与人物感情相关的内外动作以及人物的意志冲突,并以内在的、潜隐的状态而存在。《无事生非》之戏剧性所表现出的艺术特征首先为紧张性。这种紧张性是由情节的一个个转折点环环相扣而成的,既表现有狂欢、激奋,亦有担忧、怜悯。阿拉贡亲王彼德罗带着克劳迪奥培尼狄克等人从一场获胜的战役中归来,路过梅西那。克劳狄奥与梅西那总督的女儿希罗一见钟情,准备成婚,然而一直妒恨克劳狄奥的亲王之弟约翰却心怀鬼胎,打算与仆人薄拉契奥密谋策划,破坏婚礼以泄心头之恨。这样剧情一开始就给人一种紧张感。然而,《无事生非》一剧的结构铺陈独特。莎士比亚于此剧中采用双线结构情节,所以,在克劳狄奥与希罗的爱情故事主线外,还有贝特丽丝与培尼狄克一对欢喜冤家的浪漫史。在筹备克劳狄奥与希罗的婚礼之时,亲王、克劳狄奥、希罗与侍女做圈套使标榜单身的培尼狄克与贝特丽丝均以为对方深爱着自己。这一副线虽不是推动情节发展的主要动力,然而它的穿插却使剧情呈现出另一种情志活泼的紧张性。因为,观众(或读者)知道这个是圈套,期待培尼狄克与贝特丽丝中计,期待得到满足。于是,主、副线的同时发展使这两对情人的情感道路深深引发观众(或读者)的紧张期待。但是《无事生非》毕竟是一部喜剧,其戏剧性所表现的紧张,又与悲剧有着相异之处,然而,我们又不能无视剧中的悲剧性成分。因而大体说来,它的喜剧性紧张就在于剧中人对于各自所面对的“陷阱”的无知以及堕入“陷阱”后给人的愉快感受,悲剧性紧张则来自于观众(或读者)对克劳狄奥与希罗婚礼被破坏,进而希罗受屈剧情的感受。怜惜情绪因此达至高峰,从而构成戏剧欣赏中的一种紧张性体验。
《无事生非》之戏剧性的艺术特征还深刻体现于曲折性上。《无事生非》一剧的情节发展中,包含了一连串前后呼应的转折点,包括约翰的诡计陷害、贝特丽丝与培尼狄克堕入“圈套”、克劳狄奥与培尼狄克的反面等等细节,这些事件中所蕴含的变化均与人物的情绪、性格相关联,因而被赋予了很强的戏剧性意味。正所谓“一波三折才有戏”。《无事生非》情节中的曲折性还贵于自然,矛盾冲突的动力来自于其自身的张力,而非外来人为之“推助”。譬如在剧中,正当克劳狄奥与希罗成婚之际,克劳狄奥因受约翰三言两语的挑拨,便认为希罗不贞,并于婚礼上对她出言侮辱,毫不留情。在得知真相之后,第二次举行婚礼之际,希罗“死而复生”,克劳狄克惊喜之余,却无太多的忏悔。其实,早在戏剧之始,克劳狄克在向希罗求婚前,便关心“里奥那托有没有儿子”?可见,克劳狄奥首先看重的是这门婚事是否有利可图。由此亦体现出他对希罗的感情并非纯洁。正是克劳狄奥性格上的严重缺陷使他在后来对希罗做出这样的举动。显然,这部剧中突转的动力正是来源于剧中既有矛盾冲突的合乎生活逻辑的发展。
另外,《无事生非》的戏剧化情节还表现得紧凑集中,这个特征使得全剧体现出戏剧化的集中性。这亦不得不归因于上面已经有所提及的双线发展结构。
值得注意的是,戏剧性的三个特征——紧张性、曲折性、曲折性,都是相对而言,并非万能的,也并非千篇一律的。①平庸的戏剧作品同样具有此三个特征,但好的戏剧所带给人的审美体验会是截然不同的,《无事生非》便是一个绝佳的例证。
《戏剧艺术十五讲》一书中曾提及过:“戏剧作品内容的三个要素——情节、思想、性格本来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的,但往往会侧重与失衡,这三者在剧中的不同比重即剧情的不同构成方式,便形成了不同的戏剧类型。”《无事生非》的戏剧性追求,属以浓、重、显为尚,紧张性、曲折性、集中性均十分的强烈。但它并没有因此而忽略了思想、性格的挖掘。正是由于这点原因,使《无事生非》一剧带有浓烈的喜剧美感,并使人获得愉悦的审美体验。
二、情感着迷点的深度挖掘
好的情节不是一般的因果,而是性格的因果。③《无事生非》一剧之所以具有如此出色的故事情节结构,不得不归因于莎士比亚巧妙的人物塑造能力。虽然亚里士多德认为在戏剧中,情节乃最为重要,性格次之。但文艺复兴以后,莎士比亚用自己的戏剧充分说明了在戏剧之中,单单把情节视为首要的观点经已立不住脚。狄德罗更是认为对人物及其性格的描绘比情节布局更为重要。总而言之,好的情节与生动的人物塑造对于一部好的戏剧来说均是必不可少的。
在《无事生非》中,莎士比亚便充分运用语言的性格化以及动作性特征去表现剧中人物的意志、欲望、内心冲突。他深刻认识到人物性格发展是在情感于人与人、人与环境之间交换信息的过程中展开的。因此,莎士比亚着力去挖掘每一个人物情感的着迷点,亦即是人物性格的逻辑起点,并赋予其血肉。因而,纵使戏剧比小说有着更强的假定性,人物习惯把自己的隐衷直接讲出来。但莎士比亚仍能通过语言把《无事生非》中的人物塑造得深刻生动且饶有趣味。
以剧中最具特色的人物代表贝特丽丝为例。她被认为是莎翁笔下优秀女性形象中最光彩照人的一个。贝特丽丝的性格特点主要是通过她与培尼狄克之间俏皮、机智、讥讽的对话来展现的。她第一次登场便用一连串的话语向培尼狄克发起挑战。当培尼狄克称她为“傲慢的小姐”时,贝特丽丝便立即抓住“傲慢”二字反唇相讥,说:“世上有培尼狄克先生这样的人,傲慢是不会死去的;顶有礼貌的人,只要一看见您,也就会傲慢起来。”培尼狄克不甘示弱,立即抓住“礼貌”二字做文章,连及“女人”,说:“那么礼貌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了。可是除了您以外,哪个女人爱我,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说句老实话,我实在一个也不爱她们。”贝特丽丝马上把话接过来,说:“那真是女人们的好大运气”,旋即又针锋相对说:“与其叫我听一个男人发誓说他爱我,我宁愿听我的狗向着一只乌鸦叫。”在另一处,两人经已堕入爱河了,培尼狄克让侍女把贝特丽丝叫出来之后说:“亲爱的贝特丽丝,我一叫你你就出来了吗?”后者回答说:“是的,先生;您一叫我走,我也就会去的。”就连两人快要结婚了,还不忘互相打趣。他说:“我是因为可怜你才娶你的”,她说:“我只是却不过人家的劝告,一方面也是因为要救您的性命,才答应嫁给您的”。从上面的分析可见,他们对话的特色在于词锋转换的快巧以及台词的奇妙。这些精妙绝伦的语言深刻体现了贝特丽丝聪明、可爱的秉性。
莎士比亚除了通过俏皮、机智、讥讽的语言来塑造贝特丽丝的形象,还通过当希罗蒙受不白之冤时,贝特丽丝看透了男女不平等现象后,全然不顾封建礼教而疾呼“杀死克劳狄奥”的行为来展现她自尊自爱、努力追求独立人格的精神。
至此可见,莎翁正是由于对“贝特丽丝”这一人物的情感着迷点进行了深刻的挖掘,并通过她在剧中与不同人物之间展开的不同欲望、不同激情冲突来使“贝特丽丝”的性格逻辑得以自然地推进,并使其文艺复兴时期新女性的形象得到极大的突显。
结语:《无事生非》一剧无论是从结构安排还是人物塑造,均有着不同于莎翁其它喜剧的特点。虽剧中副线超越主线喧宾夺主的做法值得商榷,但仍无可否认此剧乃是戏剧史上的一部瑰宝。
参考文献:
①董健
②乔治·贝克:《戏剧技巧》,中国戏剧出版社
③孙绍振:《文学性讲演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