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娟子来自新疆达浪坎玉书中学最后的日记

 时空也转换得太狠了点。记得这句话。是刚到达浪坎时说的。

今天，我从达浪坎离开。

早上七点多，刚躺下不到半小时，学生开始敲门。她们给我写的信。所有的名字都叫做“告别书”。

八点多，应某人的邀请去看了胡杨。

九点多，去学校。孩子们都来了。开始围着我说话。

LINDA说她爸爸病了，动手术，在县城的医院。我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安慰她不要哭了。爸爸会好的。LINDA说，老师，其实我并不是完全因为爸爸的病。我是因为，你要走了。

SARAH昨天见到我就开始哭。我一遍遍跟她说，不要哭，你哭了老师心里也会难过。所以我们一定要笑着离开。

看到了ANNIE，搂着她的肩，这是让我最心疼的一个小姑娘。我也讲不出原因。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说，ANNIE，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管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写信让老师知道。

NICK把集体照放在口袋里，折坏了。我又给了他一张。假装生气的说，NICK，老师给你写了很多话，你竟然折坏了。这个男孩一下很着急，老师，你写的字那一面没有坏！我把那一面放得好好的！

KAREN汉语不好，她不停的说，老师，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还有那么多我爱的孩子们。她们都自己写了“告别书”给我。用他们很稚嫩的文字，用他们不流畅的汉语。

十点多，跟老师们拍照留念。时间很短，不能跟每个老师单独合照了。我想，老师们一定也不会介意。因为在我心里，已经把每个老师都当成朋友了。

十一点，回乡政府收拾东西。车直接从政府接我。孩子们却跑来了。遗憾的是，好多孩子并不知道我要走的具体时间。所以没有来。小LUCY，GINA，SUSANNA，ANDREW，TOM，BARBARA，HELEN，SHIRLEY，JULIE，SUSAN，SAM，还有太多太多。没有再见到他们。

十一点半，一些老师们和学生到了乡政府门口。跟每个孩子拥抱。重复着，你们要好好学习，不然初三我不来看你们了。

我的小LINDA，ELINA，ANNIE，至少五六个孩子却不在大门口。我看到他们躲着，躲在政府大楼的后面。悄悄看着我。

也许这样就够了。要走的，一定会走。这样默默的目送，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车很快开出达浪坎，我也开始晕车，想吐。

撑到吐鲁番，下车休息，吃饭。终于好一些。跟送我的校长说，我只适合在达浪坎。一出来，就不适应了。

转到乌鲁木齐的车。五点多，到了ANDY工作的酒店。我在酒店大堂等他。背着我的脏脏的红书包。我看到自己裤子，鞋子上厚厚的灰尘。停水，早上没有洗头，只用一丁点水湿了毛巾擦了下脸。

周围，都是化妆得很精致的女孩子。短短的裙子，高跟鞋。酒店大堂的地面一尘不染。中央空调很凉快。每个人都在轻轻柔柔的说话。

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回到了城市。

晚上，跟安静姐和一群玉米吃饭。大家笑我成了火星人。是的，她们说的，我似乎都不知道了。我已经不上天涯，不上春吧，除了看地震的消息，很少了解其他新闻。

玉米们都很好。安静姐开车带着我看乌鲁木齐的夜景。

城市灯火闪耀，达浪坎的街一到晚上就是黑黑的。路上坑坑洼洼不平。我还总担心自己踩到马粪或是驴粪。

粽子说，这是乌鲁木齐的夜市。我说，我们那里也有的。安静姐说，这是一个大巴扎。我说，我们那里星期六是巴扎天。

我们那里，就是我的达浪坎。

躺在五星级酒店的床上，睡不着。

我们那里，晚上都是凉凉的风，不想睡觉的时候，可以坐在外面，看星星月亮。我们那里，房间都有蛐蛐叫。睡觉时绝对不会有孤单的感觉。

何处是故乡。

离开这一天的最后，我想到的唯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