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湖仙境那些土房子

土房子蓬头垢面

像被遗弃的孤寡老人

只有星星在看它

它有时也用屋顶的破洞

看看星星

 

那天村子里响起乡村振兴的集结号

一群土房子蓬头垢面

纷纷钻出丛林

如雨后春笋般崛起

衣裳遮蔽不住发育过快的身体

 

菜蔬、杂粮，儿时的记忆

熬制出储存已久的日子

散发着母亲当年的乳香

田园，就是那远去的幼儿园

散学后，还能到森林采撷一把负氧离子

提篮到城市叫卖

 

城市退居二线，低下傲慢的头颅

以共同富裕的名义

与农村坐在了同一张餐桌

涌动的人潮

挤满了曾经的土房子 

 

穿行在金源的历史

 一

金源的历史被砌进青砖

用木结构高高架起

最厚实的部位，那是宋朝，长出了青苔

如裙子般系在贤良宗祠纤细的腰部

 

阳光刀子般割开古代与现代的距离

番薯、南瓜、冬瓜被切成片状

用浪漫主义晾晒在竹匾里

告别圆圆的童年

 

墙脚下淙淙流水还在

从这家流到那家

石板上的墓志铭已被捣衣声抹平

一代代的母亲老去又重回年轻

 

夜幕下，游客的脚步在广场舞中凌乱

疲倦的床铺，柔软而满足

黎明后的鸟鸣还拴在屋檐下

秘制的辣椒酱却已失踪

  

二

翻开金源的扉页

方腊起义的喊杀声惊天动地而来

从章舍逃难的那位书生

只来得及带走一褡裢的泥土

 

泥土撒在金源

他们没有种下金子

只种下了先贤的典籍

从此，这里长出了一茬一茬的进士

 

当刺史，当侍郎，抑或刀笔小吏

相对伴君而言

他们更喜欢告老还乡的闲适

修篱种菊

用治大国的技术烹着小鲜

 

村里的菜畦时过千年

仍散发着持笏的手翻耕过的味道

每一块刻着文字的石板

每一页发黄的族谱

都讲述着一位进士的故事

 

流水串起时间的竹简

宋朝不远，今天

金源已被编成一本线装书

读书成为最美的风景

 

彤弓山居

一

 彤弓山居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

隔着木格窗子，你可以看到婉约派

正在梳妆。被风梳下的落叶洒落在院子里

一层一层，积压千年，犹如一本脉络紊乱的史书

哺育着没有年代的历史

 

但彤弓山的记忆和密码

深烙在树的年轮里。这里的一千多棵古树

犹如一千多个硬盘，下载着

千年的风云变幻

包括每一株小草的哭泣

 

进入彤弓山居的大门

就进入了最好的历史瞬间

院子里的那棵的苦槠已长发及腰

它曾见证过琼女与苕郎的凄美爱情转世为梁祝

它的年轮里珍藏着无数海誓山盟

 

这一切，都被那矮矮的围墙

截留、洗涤、过滤。剩有一汪浅浅的方塘

倒映着浅浅的人生，秋叶浮沉

所有的颠沛流离

都能找到归宿和宁静

 

二

 龙绕溪像一把古老的弯弓

佩挂在彤弓山村将军般强壮的腰上

溪流淙淙，随百川到海

但它倔强地证明

再细小的浪花，也能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人们习惯于从《诗经》中淘出“天赐彤弓”

从徐氏宗谱中，回味曾经的金戈铁马

从旌义坊到梦熊桥

字迹模糊的石板上依稀可见

历史重叠的脚印和弥漫的硝烟

 

村子里狗很少，阳光很多

“浙江第一晒秋村”被挂在最醒目的外墙

古村落就像一本线装书被打开，将满腹经纶

晾晒在文昌阁的屋顶

上面缝着南瓜、红辣椒、番薯和腊肉的补丁

 

如今的彤弓山居，铸剑为犁

每年简单地将晒干的秋天，捆扎打包

堆放在灶头，青梅酒都已煮好

枕下的戈也已更换为书

只为等你到此一宿

在篁外听雨

来到衢州篁外艺术民宿的时候

一件极简的宋代长袍遮住了天空

蘸着青灰色历史的琴音

从马头墙、深深庭院和雨的缝隙中溢出

洒成一地潮湿的灯光

 

只有走进篁外，你才会注意到

穿透光幕的雨打在竹叶上

与打在芭蕉上完全不同

是的，那雨点曾穿越千年

滴破过最坚硬的石头

但到了篁外，雨声穿上了三寸金莲

脚步细腻得如宋词中的浅吟低唱

 

把天空禁闭在家

只留一方井口，供雨舞蹈

这时，宜用竹帘间隔

宜闭目倾听

从雨点那羞怯的舞步和略微凌乱的节奏

你会听到

犹如涉世未深少女最初的纯真

 

响彻着金戈铁马、山呼海啸的岁月

经发酵过滤、尘埃落定后

无非手中一杯寂寞

历史总会在漆黑的雨天停下

把酒注满虚空的夜色

让世人留几分醒几分醉

 

在半醉半醒中，在篁外听雨

心里回响起的，是那远去的马蹄声和

肠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