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17年7月14日《中国艺术报》

到了错那，就不能不去那慕名已久的千年沙棘林。仓央嘉措、勒布沟和千年沙棘林，可以说共同组成了令人难以抗拒、急欲来此一游的吸引力，并让我为之耿耿许久。沿圣湖拿日雍措旁边的盘山公路翻过一座山，就进入到一条长长的河谷，沿途两侧的山上，见到好几群野生岩羊，见到我们就四散逃窜，如在平时，这几群可爱的岩羊足以让我们停下来驻足，并兴奋地惊呼出声，因为这毕竟也不是寻常能见到的。但这时，我的心思全在冥冥之中在前头对我呼唤千年的沙棘林上，也就任由这些岩羊们自作多情啦

接近谷底时，地面逐渐平缓，河床上零零星星的沙棘树开始出现，随后便越来越多，这些树生来歪歪扭扭，几乎没一棵是直的，树都不大，形态各异，像是一群调皮的孩子。但这似乎并不是我心目中的沙棘林。

到了错那县曲卓木乡政府旁边，乡长吉国强已经在迎候，吉乡长是汉族人，是位藏二代。由于有事在身，他安排一位乡政府工作人员带我们去千年沙棘林。

开车不到两分钟，一片一眼望不到边却被院墙围着的密密麻麻的沙棘林便跃入眼帘。工作人员打开院门，迫不及待地走进去，置身于沙棘林中，一种强烈的震撼从心底惊雷般响起。

这才是我心中的沙棘林！等待我千年的沙棘林！

眼前这一片浩瀚的森林，完全不是我想象中森林的样子，不像江南的树林，不乏古树参天，但却是杂草丛生、蛇虫出没，不像东北的林海，树干高大挺直，但却形态单调、过于整齐。它是天生的自由生长，汪洋恣意，奔放不羁，如西藏朴实憨厚的藏民酒醉后跳起的锅庄舞，醉意朦胧，东倒西歪，但每个步法都合乎旋律。每一棵树都粗到数人环抱，看似十分笨重，却偏又举重若轻，千姿百态，旁逸斜出，虬劲有力，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如名家泼墨，毫无定法，信手绘就，美感天成。这片天地像是它们的，没有看到一棵其他的杂树，如西藏金丝野牦牛般，绝不与别的动物合群杂交，保持着纯正高贵的血统。我们站在沙棘林中，仿佛自己就是几棵刺眼的杂树，闯入到它们私家领地，感到强烈的不自在和几分深深的寒意。这，也许是树林太密挡住了阳光的缘故吧！

以前常听说西北沙漠中的胡杨是生命力最强的，说的是“活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腐”，也曾深信过很长时间。来西藏工作后，却未见这种胡杨在雪域高原能够生存。这片沙棘林，长在海拔超过4000米的雪域高原，至少已存活千年以上，至今仍然焕发着勃勃生机。在林中我还看到许多看似倒下腐朽的粗大的沙棘树干，又长出了新枝，有点连树干内部都已经烂空了，但依然枝叶繁茂，堪称“倒下千年复活”的写照，这岂不比胡杨的“倒下千年不腐”更令人产生对生命力顽强的惊叹！这也正迎合了藏传佛教转世轮回的理论，莫非这沙棘树也是万类众生，也有来世重生的造化！

青藏高原被称为“生命禁区”，令许多世人望而生畏。但就在这片土地上，却千百万年来养育着千百万的藏族民众，他们用无比的坚韧和顽强，坚守着这片神奇而高寒的禁区，演绎着最为绚烂、可歌可泣的生命奇迹。生长在雪域高原上的这片千年沙棘林，不正是千百年来藏族群众顽强生命的象征吗？

离开沙棘林已经许久，时至今日，那片千年沙棘林的壮观画面，仍不时浮现在脑海里，使我宛然自己也成为藏民中的一员，如沙棘树般，把根深深地扎在雪域高原上。

千姿百态的沙棘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