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钱德拉塞卡是天体物理学家,1983年获诺奖。这本书的全称是《莎士比亚、牛顿和贝多芬:不同的创造模式》,是作者七篇演讲的合集。
btw,印度除了现在IT牛人辈出,近代还有好几位物理学大家,“拉曼散射”的那位拉曼、“玻色-爱因斯坦凝聚”的那位玻色、“Bhabha散射”的那位Bhabha霍米(印度塔塔研究所的创始人)。
现代科技已经是当今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科学、尤其是自然科学的发展,是现代科技的重要基石。回顾几百年来自然科学、尤其是物理学的发展,我们无法不对那些伟大的名字顶礼膜拜:伽利略、开普勒、牛顿、麦克斯韦、普朗克、爱因斯坦、玻尔、薛定谔、狄拉克、海森堡...,
同时也好奇,是什么“动机”让他们“独自航行在陌生的智力海洋”并取得伟大的成就?
这个问题么,从一般的常识解释,我认为无外乎两个主要动机:对真理的追求、和对个人学术成就的追求(当然还有天才的大脑、强烈的探索兴趣以及常人难及的坚韧,但这三点是前提不是动机)。
前者显得高大上,后者显得功利一点,但都合乎情理。当然不同的时代,这两种追求的权重和内涵是不同的,像上述近现代的科学巨匠,更主要的是对自然真理的追求,对地位名望都显得比当代人要超然得多,虽然之间也有激烈的学术争论,基本都是正常的学术交流;而当代科学家中,似乎功利心更重一些,很多科学家毫不讳言地以诺奖为追求目标,这也是这个时代普遍的社会特征吧,当代科学家很难再出现那样的科学巨匠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物理学大发展之后,除了霍金、费曼、杨振宁,可能已经没有什么太牛掰的物理学家了,当然很可能是我孤陋寡闻、现代也很少有媒体热衷讲科学家的故事了。
所以在“动机”这个问题上,我感觉钱德拉塞卡并没有说出什么有新意的结论来。他讲到的大师们对“美”的追求,我想这应该是蕴含在对真理的追求过程中吧。
科学的美,指的是系统的和谐(海森堡说美是各部分之间以及各部分与整体之间固有的和谐,开普勒说数学是美的原型),逻辑的清晰自洽,数学表达的简洁直观。当然要理解这种“美”,很多时候是需要相当的物理和数学知识的。像我这样的人么,肯定是觉得越简单直白越美,比如牛顿的力学第二定律和万有引力方程、狭义相对论的质速公式(当然离不开洛伦兹变换)、麦克斯韦的电磁方程组...
而在科学大师的眼中,美是大自然固有的特质,发现美是他们的使命,就像海森堡对爱因斯坦说的“你一定会同意:大自然突然将各种关系之间几乎令人敬畏的简单性和完备性战士在我们面前时,我们都会毫无准备”。
想象一下,一个F=ma就搞定了身边一切运动的本质和规律,一个F=G*(m1*m2)/r^2就让漫天星辰的运动都有了完美轨迹,确实是“美”不可言。m=m0/sqrt(1-v^2/c^2),看上去绝对美,虽然很难搞懂;不过最美的肯定是E=mc^2啦!
但是,对“美”的追求、对“完美”的追求,有时候也是一个坑,就像爱因斯坦后半生所追求的试图把引力理论和电磁理论整合在一起的大一统理论,当然除了爱因斯坦,还有不少后来人前仆后继,更试图把量子理论也整合在一起,现在的大一统模型已经从爱因斯坦的思维时空进化到十几维了....想着头皮发麻,不“美”了是不是就不对劲了?估计我辈是看不到大一统了。
好玩儿的是,量子力学的鼻祖普朗克老爷子,从黑体辐射在1900年大胆预言辐射是不连续的,辐射能是最小值ε=hv的整数倍!绝对划时代的idea,可普朗克是既兴奋又不安,因为在他的概念里自然的一切都是连续的,连续的才是完美的,所有知道30年代量子力学大厦已然落成之时,他还是对不连续耿耿与怀:),更好玩的是普朗克常数h=h=6.62607015×10^-34
J·s,也让他很不爽,他自己估计应该是6.626或者6.627,所以么,所谓的“美”还有很强的个人审美因素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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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德拉塞卡在书中关于科学家和作家、音乐家的不同创作模式的阐述,倒是有一些让人“哦”然开窍的感觉。那就是科学大师们成就的巅峰一般都在40岁之前,很少大器晚成者,而作家和音乐家创作的黄金时期是在40岁之后。
牛顿23岁就完成了三大发现:微积分、光的色散和万有引力定律,但他一直刻意隐瞒自己的发现,也许是他认为科学和数学美男么重要,也许是因为他的才能太超越时代了吧。直到41岁的时候,才在一个偶然的科学聚会的推动下,用了17个月写出了亘古一书《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时牛顿42岁,刚才走完了人生的一半(牛顿老爷子活了84岁,在那个时代绝对是长寿的),可之后的牛顿,是国会议员、皇家科学会会长、爵士...
同样伟大的麦克斯韦,在UCL期间出版了他全部发现的四部论文集,35岁就辞去教授职位引退会苏格兰老家了。
最伟大的爱因斯坦,1905年建立狭义相对论时25岁,1915年建立广义相对论时35岁,之后对最新物理研究的兴趣开始减弱,在后30年里,“越来越像个隐士,和当时的物理学发展失去的联系”。
...还可以举出很多例子,像创立量子力学的狄拉克、海森堡当时都是二十五六岁,薛定谔算大器晚成的也不过三十五六岁,虽然他们没有归隐,但科学发现的黄金时期很快就过去了。
与科学家鲜明对比的是,伟大的作家或作曲家,他们的作品从早期、中期到晚期,总是经历一个日趋深刻和完美的过程。
莎士比亚,一生经典,早期有《罗密欧与朱丽叶》和《仲夏夜之梦》,晚期有《李尔王》和《麦克白》。
贝多芬,30多岁耳聋,经历身心痛苦的他反而引来创作巅峰。47岁时,他对友人说出肺腑之言“现在,我知道如何创作了”。
在雪莱30岁去世时,金-赫勒说过:“有一条规则:诗人最好的年华在30岁之后”。与此相对,
托马斯.赫胥黎曾说:“科学家过了60岁害多益少”。
是的,文艺的创作需要对社会对人生有足够深刻的历练、深沉的思考,伟大的作品往往伴随着苦难,也许只有这样才更能闪耀人性的光辉。科学的伟大发现,需要天才大脑在巅峰时刻的顿悟,就像泡利说的:“它们不是被思考出来的,而是像图形一样被感知到的”,也许大自然的这种垂爱只给最智慧最旺盛的大脑吧。
科学家也是人,再伟大的科学家也是。人都不能完全超脱自己的时代、超脱人性。
布鲁诺相信魔法;哥白尼极其崇拜古人,所以他的太阳中心说里所有围绕太阳运转的星体轨道都是“完美的圆形”;开普勒是个占星师;牛顿深信炼金术,并且在他生命的后二十年里一直研究《但以理书》,企图找出善恶大决战和世界末日的真相。
爱因斯坦说:“上帝不掷骰子”。他沉浸在自己的连续性的自然观里,对量子力学的不连续性不屑一顾。他能天才地把时空一体化,天才地提出光速不变,但也许就是这种超级自信伴生的傲慢,表现出了人性的浅薄,当然正是他的傲慢成全了那几位建立量子力学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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