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一，多蒙领导开恩，请假加上一个周末，总共有了三天的假期，可以回去看看父母亲了。三月中旬，母亲有病住院后，妹妹接到她家里去照顾，而我却未能尽到儿子的责任，心里深感愧疚和自责，五一早上做出回家的决定后，却错过了唯一一趟回家的汽车，只能到定西去转车了。

正月初五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就没有见到父亲，母亲住院是在市里，父亲留在家里，照顾家务。车在巉柳高速公路上飞驰，车载电视播放着一些伤感缠绵的歌曲，透过车窗、一些迟开的油菜花在远处独自绽放，田野里，麦苗的新绿泛着盎然的春意，一些农民和耕牛成为阳光下移动的风景，看着这移动的风景，我想到大山里的父亲牵着他心爱的羊，在青草间蹒跚的样子，那些久远的青草，生长在新打的田埂上，喂养羊群，也喂养着我的父亲和我。父亲不到两岁就没了爹娘，是我的曾祖母、伯父和姑母抓养大的，父亲一生命运多桀，遭遇坎坷，可无论多么的艰苦，父亲都有一颗坚强的心，我出生以后，就是在父亲的怀里长大的。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生产队里的一名羊倌，他一人给队里放着六、七十只羊。据父亲的同龄人讲，我从出生之后，父亲就一直将我抱在怀里。直到后来我上学后，和父亲走在一起的时候，邻村的人就问父亲，这是你放羊时抱大的那个孩子吗，父亲笑笑说，就是。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胸部很温暖，父亲的脊梁很宽阔，因为小时候的很多事大多记不清了，但是，在父亲怀里和趴在脊梁上睡觉的感觉却留在记忆深处，那种安全舒适的温暖让我记忆犹新。到现在，父亲决口不提把我抱大的过去，可当母亲提及父亲因追赶啃队里庄家的羊群而使我滚下一百多米高的地埂的往事时，我看到父亲眼里总是噙满泪水。等我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知道抱孩子的辛苦，现在的孩子是有专人抱养，可父亲那时抱着我还要追赶六、七十只羊群，一天要走多少里崎岖不平的山路，无法记清，早出晚归，无论雨雪，无论寒暑，我都会在父亲怀里熟睡或趴在父亲的脊梁上看那啃青草的羊群，于是，羊群和我成了那时父亲的希望，希望羊群每天都能吃到茂盛的青草，希望我在他的怀里不要淋到一丝风雨…… 

下午两点从定西市坐上了回家的车，回忆沿着奔跑的车轮转动着，父亲历经沧桑的面颊和那总是充满疼爱的眼神让我的内心有些痉挛，说不清的泪水模糊了眼睛，伟大的父爱、神圣的无私、无言的凝视，任何一个词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无法描述父亲对儿子的疼爱之情。

到家时，四点多了。五一的太阳有些发烧，还没有被绿色覆盖的大地散发着带有热气的泥土味道，只有那些星星点点的梨花、桃花逃过倒春寒的低温，在26摄氏度的阳光下或红或白地开在庄户人家的周围，很少看到人，在大路对面的地埂下，有一个人牵着一只羊在放，我没太多的在意，当我走到大门口时，看见父亲一手微微扶起额头上的帽子，一手擦着脸上的汗水看着我，古铜色的额头上布满皱纹，眼睛闪着一种晶莹的东西，我看见父亲用手揉了一下，没有只言片语，只是悄悄地转身推开了关着的大门。我问父亲刚才在对面放羊的就是你吗？父亲说：“就是”，然后父亲再没说一句话。

我知道，是父亲在对面看到我来了，就把羊拴在那里，自己赶回家来看几个月未见的儿子，而我，却居然未能认出我的父亲来。进到屋里，父亲坐在凳子上吸烟的时候，我又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些晶莹的东西，父亲用拿烟的右手揉了揉。

一直身体不好的母亲听见儿子回来了，从炕上坐起来，说她已好了许多，我的内心也感到好受些。而母亲这一病，家里家外，都是由六十多岁的父亲打理，一个人干着两个人的活，我看到父亲明显地苍老了许多，原来背我长大的脊梁也有些弯了，走路慢了，眼睛也不大好了。可是，当我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时，父亲却说，你就看看你妈，陪陪你妈，家里的活我能干过来。在我的坚持下，我把他一个人不能干的活用我仅有的时间给帮了一下。

由于很久没有干过体力活了，三号早上，本来早起要收拾东西的，结果睡过了头，起来时母亲说，你爸说你昨天干活干累了，就让你多睡一会，不让我叫醒你。已是孩子父亲的我，在父亲眼里我还是个孩子，我能说什么呢？看着他默默地为我准备行李，忙东忙西，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是一个出门不喜欢带东西的人，可是，看到父亲和体弱的母亲一道装着装那，最后，父亲还准备了车子，把一切都放上去之后，我不得不把父母的爱带上。我拉着车子，父亲在后面弓着腰往前推，看着大汗淋漓的父亲，我心里很疼痛，我回家是来看他们的，不想却给他们忙中添乱，汗水浸透了父亲的衣裳，大口的喘着气，因出力而凝聚的血液使父亲的脸色成为黑褐色，他帮我把所有的行李都架上大巴车之后，父亲坐在一旁的窖台上一边擦汗一边对我说，赶紧上车去，要不就坐不上座位了！我看到父亲的眼睛有些潮湿，然后有晶莹的东西像要滑出，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感动和眼泪，跑到车上任自己的眼泪倾泻而下，命运多桀的父亲一生倔强自强，任劳任怨，有时候，我跟父亲观点不一而争吵，但父亲心地善良，2008年的汶川地震、去年的玉树地震，他都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很少的钱交给干部，说是自己的捐款。

    汽车的一声长笛之后，车开始行走，我透过车窗看到父亲把车子拉到身边，坐在窖台边上，拉直身子，把头抬起，静静地张望向前移动的汽车。我泪眼迷离，抽噎出声，此时，没有一句话、一个词、一个字能表达我对父亲的感动，只有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