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过，女人的眼泪是征服男人最好的武器，特别是对于背井离乡的游子来说，听到一句耳熟的乡音，就会倍感亲切和激动，更何况是充满幽怨哀伤的乡音加上哭泣的眼泪，这让文杰不由自主地想起肩挑家庭重担的麦香，女人，不容易啊！

“既然家里男人身体不好，就好好呆在家帮男人种庄稼，为什么还要出来呢？“文杰深深地吸了一口莫合烟问。

抽泣的女人听见文杰问话，两手在脸上摸了摸，抽噎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慢慢地抬起头，向天空望去，天上一轮明月高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 农历八月十四，你看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明天就是农历的八月十五了，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女人没有回答文杰的问话，却充满无限惆怅地说道。

文杰听见女人说天上的月亮，也抬起头望向天空，纯净的天空里月色朦胧，有些像家乡的明月，只是由于地上的月光被日光灯和闪烁的霓虹灯淹没了，所以文杰没有注意到天空中已经升起来的月亮。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可是中秋节和出门在外的人有关吗？明天，自己将在火车上度过，而麦香的病还不知道是好是坏。

文杰将目光落到女人身上，灯光下，女人哭过的脸上布满脂粉的痕迹，惨白的有些凌乱，有些像鬼片里的女鬼。文杰看见女人嘴唇动了，传来幽幽的低语声。

“老人常说，好出门不如穷家里坐啊，要是家里能成，谁愿意千里迢迢地跑这么远呢，谁不知道贫贱夫妻也恩爱，特别是像我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又有谁能理解人活着的难处呢？可是，当女人结婚成家，生了孩子以后，女人的命就不属于自己了，是属于孩子，属于男人的。那一个当妈妈的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没娘的孩子？又有那一个媳妇希望自己的男人成了没媳妇的男人？哪怕男人病了，病的不清不楚，那也是为了媳妇和娃娃，为了家而有的病。所以，我的命现在不由我，要是由了我，我早就不想要了。我也知道，像我这样鬼一样的女人，女人们鄙视，男人们也瞧不起，还害怕被警察抓住罚款，可是，我还有别的办法吗？还有办法给男人看病，让两个孩子上学吗？”

女人的话语如怨如诉，尽管声音很轻，可在文杰听来，却犹如春雷，震的文杰心头一阵颤抖！

女人，确实不容易，特别是离开男人的女人，孑然一身，奔走他乡，就更不容易。文杰对女人由开始的鄙视变得有些怜悯起来。

抬头望了一下天上的月亮，闷闷地吸了几口烟。

我们农村人，别的没有，可力气还是有的，你为什么不找个正当的活干，却要做这个呢？文杰有一点好奇地问道。

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都怪自己刚出门时太傻了。女人幽幽地说。对了，现在还不到放工的时候，再说家里秋收也开始了，过不了几天地上的活就要结束了，你为什这个时候要回家？

文杰见那女人不肯说，何况自己也是没话找话说的，也就不再追问，吐了一口烟说，婆娘病了。

哦！什么病？

不知道。

那严重不严重啊？

不知道，别人说是有些严重。 文杰当着女人的面不好意思说下身流血了，就故意说不知道。

我们农村人啊，头疼感冒的小病一般都是扛着，一旦扛不动了，就是大病啊！女人说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唉——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突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女人赶快从随身拎着的一个小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然后放到耳朵上说：

女儿，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睡啊，你和弟弟明天不去上学吗？

……

哦，明天八月十五学校放假，那你和弟弟帮爸爸收一下庄稼，你爸爸身子不方便，一定要听爸爸的话，不要惹爸爸生气，啊——

……

哦，煎油饼、烙韭菜咯了？我的女儿长大了，你和你爸，还有你弟弟就不要担心我，我很好，工地上也买了肉和菜，工头说明天还要发月饼呢？

……

月饼是啥呀，月饼就是，月饼就是和以前妈妈给你跟弟弟烙过的桃酥饼差不多，甜的。工地上给我发的，等我过年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和弟弟带回来，啊——

……

女儿，不哭，妈妈也想你们。等过年了，妈妈就回来了，啊——，回来的时候给你和弟弟买好吃的，还买新衣服，不哭，女儿，我的女儿很坚强，已经会做饭、会洗衣服、还会喂猪喂羊了……

……

女儿不哭了，啊，妈妈没哭，记着，放假的这两天，你跟弟弟把作业写完了，帮你爸爸把庄稼收一下，到了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你跟爸爸、还有弟弟感快去睡吧，天亮还要干活，不要担心妈妈，妈妈很好。好了，你把电话挂了，啊，长途电话很费钱……

……

女儿先挂，妈妈就挂了……

……

文杰看到女人将电话从耳朵上移开的瞬间，就嘤嘤地哭了起来，身子跟着抽噎剧烈地抖动着。

文杰的内心也涌上莫名的悲痛和伤感，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蓉蓉和强强，大口大口地吐着烟雾。

你女儿多大了？文杰不忍看女人悲伤痛苦的样子，故意没话找话地问道。

十三了。女人摸了一下眼泪说。

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我的十九岁了，今年刚考上省卫校。

哦，好啊，有出息。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装到包里。

可是听说不分配，念出来了还是自己找工作。咱们一没有钱，二没有当管的熟人，到哪里去找个工作，唉——，说起来真是愁人啊！

现在农村里出来的孩子，有几个是分配的啊，都是凭靠自己的命运了，我们只是把父母的责任尽到，不要亏了孩子，再苦再累再难，让孩子把学上了，至于以后的，我们一个农民能有什么能力啊，唉——。女人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脸来看了看月亮。

文杰看到女人经过眼泪冲洗的脸尽管白的有些凌乱不堪，但不是那么厌恶和反感了，挂在脸上泪珠在月光下闪亮，让文杰产生了怜悯和同情心。

我姑娘才十三岁啊，女人接着说，和她同岁的孩子还在母亲跟前撒娇，可是她却在家里做饭洗衣喂猪喂羊，还要照看我九岁的儿子，辛苦不说，我真害怕耽误了学业！我们家那口子自从受了那一场打击之后，很少说话，只是拼了命的干活，可是身子不方便，两个孩子看着他爸辛苦的样子，就会放下学习去帮忙。因为这个，我就让他把地少种一些，减轻一些他的负担，对他好一些，对孩子也就影响少一些，可是，每年我出来之后，他就会把所有的地种上，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为家好，他在尽一切作为一个男人能尽的责任，可是，我心里很难受，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就想着尽快多挣些钱回去，照顾孩子把学上好，就这样，听信了常来我以前干活的工地上的一个姐妹的话，她说做美容生意很赚钱，不要我投资，只是在店里为客人做一些按摩之类的服务就行了，我说我不会按摩，她说那个很容易学的，有一个礼拜就学会了，只要我服务态度好，客人高兴，一天好一点就能挣好几百呢，最差也能挣个一两百。我想，只要能挣钱，吃再多的苦我都可以。

我想，不就学习按摩吗，也出不了什么大力气的，就是技术活，多用心不就可以了？自己学那一点技术应该还可以，就离开工地跟她去了。

在一个我叫不上名字的大楼里面，有一个特别年轻，打扮很时髦的女孩，给我教了一些看似很简单的按摩手法，接着教我如何将自己打扮的漂亮一点，她说，做美容的如果不将自己打扮漂亮一点，那客人就不会让你服务的，我想想也是。

可是我哪里舍得那些钱去买化妆品啊，她看我没有化妆品，就让我先从她那里拿上，她以后从我工资里扣除就是，当时我很感激她。

还不到一个礼拜，大概是五天吧，那个女孩打电话把那个常来工地的姐妹叫了过来，说我可以上班了。于是，那个姐妹领我去一家发廊给我做了一个离子烫的头发，然后，领我到一个很小的街边店里，我一看里面那些衣服穿的很少的女孩，脸烧得像火烤一样。到了后面，那姐妹说前面那是洗头房，这里是美容院。我一看，有三张我在大楼里见过的美容床，脏兮兮的，看起来有些不卫生，我正想要将那几张有些不太干净的美容床收拾一下，那个姐妹突然拿出一件颜色艳丽，胸口开的很低的紧身上衣和一件很短的裙子给我，说这是工作服。

天啊，我说这我穿不出来，我还是穿我这身衣服吧。

她说不行，以后上班必须要换上。

我说那我根本穿不出来，要是这样，这个工作我不干了，我还是去工地上。

那个姐妹说你刚来是有些不适应，都这样，你先干一段时间熟悉就好了。

我说我不干了，那种衣服就是在我姐妹面前我也不敢穿，还要让我服务客人，我根本不敢穿，我干不了，还是回工地干我原来的活，说着我就要往外走。

没想到那个姐妹突然变了脸说，你要走可以，但你得把这几天的生活费还给我。

我说多少。

她说五天连学费、住宿费、伙食费，还有做头发的总共算下来四千五百多。

我一听，天啊，我一年也就挣个五、六千块钱，这么多钱让我从哪里来啊。

这个时候，我听见前面的洗头房里传来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您好，先生，是要洗头还是按摩？”

（未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