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这一点令我时而庆幸时而痛恨。庆幸是因为日常或散文式的表达往往更真实;而痛恨,则因为真碰上那些必须用“讲故事”的方式来讲的故事时,我就会变得词不达意。下面这个故事就是我所“痛恨”来表达的,因为它不但要求有讲故事的才华,而且本质上要求能超越人类语言的边界。不用说,这两条对于我都是不可能的,但不讲就更不可能——一条狗和一只鹩哥居然也是我的歌迷和知音,这太是个故事了!
最早我是在网上看到这个故事的,说是福建泉州有一家音像店,那段时间老板每天都用我的《天堂》试盘;店里养了一条狗,原来也就是一条狗而已,没人在意,可自打店里用《天堂》试盘,它却一举成为了当地的“名角”。
这“一举”就是:只要听到《天堂》这首歌,它就会跟着唱。通常每天唱三次,早、中晚各一次,晚上那次唱的时间更长些,不过有时只唱一次就不唱了。
这当然是一个足以上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奇闻,可当时我的反应就是在心里向作者的想象力撇了撇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位老兄,编得也太离谱了吧?不少朋友打电话来问,我一概会说不知。
不久我们公司的一位副总在郑州参加中央电视台主办的“同一首歌”活动时听说了这件事。他是个不怕麻烦的人,回来辗转找到了那家音像店的电话,就打过去问。
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他立时来了精神,请他们马上录个现场寄过去。
看了录象才知道真有会唱歌的。当然,所谓“唱”,也就是像狼那样伸长了脖子嚎;问题是,它似乎确实把握住了这首歌的旋律和节奏:前奏过去后进入时那叫个准,每一声拉的时间也和乐句的长短基本相符,就连音量的高低大小都完全匹配:我低沉时它就低沉,高音部分我亮开嗓门,它也“唱”得更加亢奋起劲。
更奇的是,它甚至还对歌词的格调表现出了自己的独特理解,因为我注意到,两段的第三句“还有你姑娘”它都不“唱”。那默然的神情,让人说不上是高贵还是冷淡。
一连看了好几遍,不用说,所有在场的人傻傻地全都服了。
我突然想到,它之所以不唱第三句,很可能是因为在它看来这句不够好,没准儿它也正在心里对我撇嘴:什么“姑娘姑娘”的,都老掉牙了,多俗气!
这就是说,作为“知音”,它对《天堂》的迷恋一点也没影响它做出清醒的审美判断。它真是一个另类的批评家啊?!
我不知道专家们怎么解释这条狗,反正我是把它当作了一种难得的缘分。我们院子里养狗的人看了,也都喜欢得不行。
再说就深了:狗历来就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无数世代和人类相处,它们和我们之间,一定有着比我们所知道的更多的相通之处,很可能还形成了某种共同的生命记忆。这种记忆或许可以像集体无意识一样,通过某种我们现在还不清楚的生命基因,以我们现在还不清楚的方式一代代遗传下来,并在某些天才的狗身上完成其复杂的编程,只可惜我们还不能掌握打开它的密码。
然而我们做不到的,音乐却做到了!尽管及其偶然,尽管其概率小得足以让我们称之为“奇迹”。
如果说生命确实是一个循环过程,“前世”是可能的话,那么我相信这条狗的前世一定是在草原,并且和我的前世之间有某种神秘的渊源。正像我写《天堂》时真切地感到了某种遥远的召唤一样,这首歌也唤起了潜藏在它生命中的某种遥远的记忆,二者有着共同的频率和振幅,否则就很难解释,为什么它独独钟情于《天堂》,而对我其他的歌却毫无反应。
当然这就是我的胡乱猜测,真正重要的是,它使我更深地体会到了生命的神奇,音乐的神奇。
千载难逢的动物知音和批评家啊,你还在唱你的《天堂》吗?如果你能感受到我在这里对你的呼唤,就多啃几块骨头吧。
无独有偶,几乎与天堂狗同时,在四川又出现了一只会唱《天堂》的鹩哥。所不同的是,天堂狗完全是自发的,而天堂鹩哥是被主人训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