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岭大捷》
德安县委宣传部、德安县哲学社会科学联合会主编
序
王 选 2009年5月
1938年武汉会战,8月至10月间,江西省星子县东、西牯岭一带,中国军队凭借庐山天然屏障,堵截日军东京101师团进攻约达70天,且重创日军兵力。日本有战记称:“这场战斗,是支那事变以来,日军第一次彻底失败。”① 9月末至10月中旬,庐山南侧德安县万家岭一带,日军熊本106师团整师团陷入中国军队的包围圈,“遭到了来自中国军队的超乎想象的强有力抵抗”,② 几乎全军覆没。据日本军事史记载,106师团“阵亡3,300名,负伤4,000名,因病住院9,900名。”③
中日战争初期,外国观察家对中国军队非常悲观。④ 武汉会战中,“日军上有空军,下有陆军,无论是军火火力还是部队的机动性,都占明显优势。”⑤ 中国军队在局部战役中,战胜“强大”的敌人 ,获得如此战果,鼓舞了中国人抵抗侵略的决心和信心。中国军队的表现也使日本军人以及外国观察家吃惊,使他们不能不对中国军队有所敬重。⑥
战后以来,德安县当地文史部门,地方历史爱好者、研究者辛勤耕耘,使得“万家岭大捷”流芳于世。⑦
2008年12月,德安地方政府为纪念“万家岭大捷”七十周年,召开国际学术研讨会,并在会议发表的基础上,编辑出版本文集。本文集不同以往的研究资料,收入了德安地方战争见证者的口述历史,具有不可取代的价值。以口述历史记录百姓的经历,是七十年来本土史学界的一大迈进。万家岭普通百姓用眼睛,为倒在他们土地上的无名战士,摄下了生命最后的英勇和牺牲。这些珍贵的口述史料,将为到目前为止,以将校回忆录、官方文件为主的历史研究,提供新的参考和角度,也将使历史的记述更为具体和丰富。
从文集中的研究文章来看,七十年后的今天,中日两国之间,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在不断交汇,了解也在不断加深。
需要特别提及的是,七十年来,有关武汉会战的历史资料的最重大发现,实属1984年日本中央大学教授吉见义明在美国国家档案馆发现的日本军方文件——中支那派遣军司令部向大本营提交的《武汉攻略战化学战实施报告》。据该《报告》:中支那派遣军在1938年8月21日~11月21日的3个月中,共使用化学毒气攻击中国军队375次以上。⑧ 这份文件,印证了当时中国方面关于日本军队使用化学武器的记录,而且记述更为具体详细,有助于我们更为全面了解当时战场的实况,更新相关历史,包括军事史的记载和评价。
据日本防卫厅防卫研修所战史室著《战史丛书第89卷:支那事变陆军作战(2)昭和14年9月止》(朝云新闻社,1986年)163页:9月初,101师团从星子向德安方向的进攻没有进展,进至马迴镇一带的106师团战斗力极度低下。为了恢复战斗力,106师团就地修整,补充山地战需要的山炮兵部队。
日军106师团为特设师团,即预备兵团。如果以炮力为中心,作战斗力比较,假设日军常设师团为100,预备师团就是62,警备师团为44。(中国军队的一个师(6,000~8,000人)相当于16。)⑨该部队5月15日接到动员令,6月2日在日本九州熊本县整编完毕,火急出征,没有集训。6月初即从日本门司港坐船到上海,武汉会战是初次参战。⑩
原由101师团汇合106师团,南下攻取德安县城的计划被改变。9月25日,106师团未等2,700名补充兵力到达,即由马迴岭向西,迂回德安,向箬溪方向进攻,结果孤军深陷万家岭一带,遭中国军队包围。
该师团原为车辆装备部队,当时那一带没有通车的道路,出发前,改换成马匹,并将野炮留下。因为交通情况,军需供给将难以后续,106师团命令下属部队各自尽量携带粮食弹药等军需物质,因此重荷累累。⑾ 可是道路情况恶劣,许多地方甚至连马匹都过不去,步履维艰,再加地形复杂、地图不准确、夜间作战、烟雾等等原因,部队连自己的所在位置都无法确认,各下属部队之间中途失去联络。由于气候原因,无法派飞机侦查、空投军需。10月2日,天气好转,日机确定106师团部位置,10月3日开始向被围困部队空投物质。此时,106师团已近断粮。
10月7日,106师团2,700名补充兵员从九江到达箬溪,10月8日,随日军27师团佐枝支队等组成的增援部队,由箬溪向东推进,试图从中国军队包围圈的后侧攻入,一路遭到中国军队顽强抵抗。10日,日军又增派战车部队,11日,又调遣17师团铃木支队,从九江出发,13日,汇合佐枝支队,继续进攻,15日,由甘木关攻破中国军队的包围圈,17日,中国军队开始撤退,铃木支队和106师团取得联络,106师团得以解围。⑿佐枝支队军医冈村俊彦的战场日记中,有关解围后的情况,作如下记载:
106师团的人,一下子就知道,身上发臭,许多人大便、小便就这么流着。拉血便。住进医院的,都没人样了,浑身上下都是泥,瘦得跟秋天的虫子似的,仅剩一息,都说不出声来了。那还算是活了下来的。⒀
据106师团第1机关枪队尾崎一次伍长回忆:
进到里头,最要命的是从横港湾到大家田村一连五公里长的窄道上的战斗。两边陡崖夾着中间一条路,部队无法散开作战,挤成一列纵队打,前后左右都是包围我们的敌军,挪个身子都挪不动。在那里,师团几乎被全部歼灭,那一仗实在是太惨了,不是像我这样的人用语言能够表达出来的。幸亏我是百姓出身,体质好,从小伤风感冒都没有,活着出来的时候,也只剩皮包骨。体弱的都死了。这样的事情都经历过了,想想今天的和平真是要珍惜。⒁
冈村医师在日记中还写道:
106师团的惨事,参加佐枝支队去解围的人都知道。可是,那是战争的真相啊,有敌人。自己人最要命的时候,也是敌人最要命的时候。把战争戏剧化,美化成绘画一样,向民众宣传,我感到很遗憾,真想对着大声喊叫:“战争不是这样的。” ⒂
那时,中国军队的普通军人没有姓名记录,绝大多数人也没有留下他们的故事。以上日本的官方“正史”,和与他们交战的日军的日记、回忆、战记、部队史,都提到他们“抵抗顽强”。101 师团101联队联队旗小队军号手野崎正夫参加了星子县东、西牯岭一带战斗,他回忆道:
“当时,一般日本人都歧视小瞧中国人,还是日清战争时候留下的中国人印象,一成没变,觉得中国兵吗当然是弱不经打的。可是,怎么回事,一上战场,发现他们里头比我们的兵要勇敢的大有人在。而且,跟这些家伙面对面交锋的时候,发现他们的目光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悲壮神色,不是对死亡的恐怖,我看出来,是悲哀,为同是东洋人,流着同种的血,却在互相残杀而悲哀。”⒃
这幅中国兵的画像,留至今日,是以为尊贵的纪念。
注:
①(日)皛山清行:《东京兵团 Ⅲ:长征篇》,光风社,1962年,172页(“皛”字在日文原文中,上面为“日”字,下面是“田”字)
② 户部良一:《华中日军:1938~1941——以第11军的作战为中心》,杨天石、臧运古编《中日战争国际共同研究之二:战略与历次战役》,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1月,263页
③(日)太平洋战争研究会编,森山康平著:《日中战争》,河出书房新社,2000年,122页;
(日)熊本兵团战史编辑委员会编:《熊本兵团战史·支那事变编》,251页
④ (美)麦金农 (Stephen R.
Mackinnon):《长江中游地区的防御战》,杨天石、臧运古编《中日战争国际共同研究之二:战略与历次战役》,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1月,228页
⑤ 同上,245页
⑥ 同上,253页
⑦ 政协德安县委员会编:《万家岭大捷》,2005年8月
⑧ 纪学仁编著:《侵华日军毒气战事例集》,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1月
⑨ 秦郁彦:《日本陆海军综合事典》,东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705页
⑩ (日)熊本兵团战史编辑委员会编:《熊本兵团战史·支那事变编》,161~162页
⑾同上,191页
⑿ 日本防卫厅防卫研修所战史室著:《战史丛书第89卷:支那事变
陆军作战(2)昭和14年9月止》(朝云新闻社,1986年)173~174页
⒀(日)皛(“皛”字在日文原文中,上面为“日”字,下面是“田”字)山清行:《东京兵团 Ⅲ:长征篇》,光风社,1962年,201~202页
⒁ 同上,192~193页
⒂(日)皛(“皛”字在日文原文中,上面为“日”字,下面是“田”字)山清行:《东京兵团 Ⅲ:长征篇》,光风社,1962年, 201页
⒃(日)皛(“皛”字在日文原文中,上面为“日”字,下面是“田”字)山清行:《东京兵团 Ⅲ:长征篇》,光风社,1962年, 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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