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仓健去世，引发了人们的怀旧情绪，大家一起怀念这个不苟言笑的冷峻沉默的男人，以及他所在的以硬汉为偶像标准的年代。有不少媒体哀叹现在花样暖男当道，人们沉醉于阴柔之美，不再那么强调坚忍。反正媒体是很喜欢贴标签的，喜欢非此即彼的总结性陈词。

高仓健的偶像级电影《追捕》、《幸福的黄手帕》、《远山的呼唤》在中国放映分别是上个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我那时才10岁12岁，对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作为一个小少女，觉得他的脸有些僵硬，不容易亲近沟通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成了全民偶像，只因为他穿黄色风衣时竖起衣领吗？据说还有女大学生写信到日本：“如果你是猎手，我愿意让你穿透我的心灵”。也许是因为当时我还没到倾慕男人的年龄，或者因为年纪太小，对电影里面的政治和人生曲折还无法感叹，因此失去了感知高仓健魅力的机会。

大学时，《芙蓉镇》上映，姜文演的右派秦书田特别打动我。他以疯癫消遣的方式面对丑陋和屈辱，顽强而喜剧地活着，他精神深处的能量让我觉得很震撼。虽然我们并没遭遇他的命运，但每个人心里都有失败的打击和尊严的困境，右派大叔给了一条出路，在他的乐观和非同寻常的豁达指引下，终于不用撞墙而死。为此我在一个社团活动中还发表了演讲：从高仓健到秦书田。大意男人摆张臭脸一声不吭就可以让女人崇拜的时代过去了，面无表情不对话玩失踪做所谓的大事，看不见你触不着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没法感觉我是那么的靠近你，我们喜欢唱的歌已经是是：Hold me now,Touch me now。高仓健会让人憋死，我们需要秦书田balabalabala………

到了今天，我再看这两个男人有了更复杂的认知。高仓健去世后，张艺谋曾经谈到他的那段采访被挖了出来。张导说他身上体现着一种士的情怀。导演和其他演员没收工，他就在远处站着，也不打扰，70多岁了，一站三个小时，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先走。民工给他打伞他各种受不了，把手上昂贵的表摘下来给对方。下雪天开车几小时为远方的朋友祈福。默默为你奉献，默默承受。张导的这段叙述勾画了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高仓健，他的硬朗全面内化，比他的电影更动人。这样默默而强烈的男人远观真是如一首悠扬长曲，有着绵绵意境，但相处也可能会有极大挑战。和他生活了12年的妻子江利智惠美抑郁酗酒，或多或少和他不肯轻易流露柔情有关。如山的男人总觉得女人应该是沉默互望的另一座山，可以无言懂得，但女人是水啊，她想你回应流淌的声音。

而秦书田“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的信念，如今让我感觉非常难过。我已无法撇开那个畸形的应该反思和控诉的年代，单纯地崇拜他的豁达。那其实是一种油滑生存的无奈选择，再揶揄再强大也是悲凉的。

当女人更成熟，会懂得硬汉也有他的局限，他们不是简单让你仰望的，有时候，你要忍耐他，有时候你要把他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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