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离开我们已经十三年了，他活到今天也不老，68岁，对一个男人来说，尤其是对他这样一个通达宽容的有精神气的人，其实也只算中年。因着他的遗传，我今年四十二岁，也不觉得自己已人到中年。

爸爸离开以后五年半，爷爷奶奶相差二十五天分别离开。爷爷奶奶的墓是双穴，和爸爸的在一起。每到清明，我们都和大姑小姑两家约好一起去扫墓。奶奶是基督徒，爸爸也不是个讲究繁文缛节的人，其实我们只需要在墓前静静地站立，和他们对话就行了。但实际上我们每次都有一个仪式，除了买当季最漂亮的鲜花外，妈妈小姑大姑都会做很多菜，每家都有一套清明专用的菜盒。我们家都是贪吃之人，而在爷爷奶奶爸爸的上半辈子，吃的东西是很不够好的。我们摆在墓碑前的菜做得非常精致，都是各家的拿手好菜，每年也都会换新的。摆好鲜花和菜，我们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天上他们能看到。先生说：那些逝去的人也许在另一个时空，另一维存在。

纪念仪式后，我们会抽出花束的各一枝放在爸爸和爷爷奶奶的碑前，其余的我们会拿回家插在花瓶里。陵园有着令人不愉快的商业气息，美丽的花人一走就会被拿走，还有一些人背着吉他走到各家面前开唱跟你要钱。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不知道尊重阴阳相隔的亲人们无声的对话，也不知道安静的价值。

仪式结束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午餐，我们会分享那些精美的菜肴。哪怕在餐厅用餐，吃完后我们会把自己做的那些菜一字排开，互相交换，拿回家吃。每年，妈妈都不会忘了给大姑父的熏鱼，大姑不会忘了做她拿手的卤鸭，小姑和小姑父不用说了，他们简直是做菜的天才，每年都是新的。去年的甲鱼和今年自己钓的鲫鱼味道都千回百转让人惦记一年。

十五年前，爸爸生病，我们一家三个女人的天塌了，那天晚上，小姑夫出现在家门口，他说：你们没吃吧，我来做饭。他老远地赶过来只为了让我们可以正常地吃饭，因为正常地吃饭才可以坚持下去。我们平时不太说话的小舅舅，心疼我们，爸爸住院的每一个夜都是他陪的。大姑父，以前也是生过大病的人，现在年近七十，吃完饭离开餐厅前还会帮 家里的女士穿上外套，带给我们绅士的美感。

爸爸离开十三年爷爷奶奶离开八年半后，他们的亲人们依然紧密地在一起。我们分享最俗世的生活，互相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