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方向
(2012-12-28 15:50:27)年的方向
作者/辛唐米娜
那天和先生一起在看纪录片《舌尖的中国》的第二集《主食的故事》,起初食指大动,只恨没有宅急送,将各地美食都盛上桌来。再后,却被食物背后浓浓的往事给感染,我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起儿时家里过年的细节,那些从腊月就开始被腌制挂起的鸡鸭鱼,抹了盐装进瓦罐或者竹筒再埋进地下的鱼块,还有肥美的整羊——处理羊的过程不怎么优雅,母亲和我一手执一只羊腿,将已经放血剥皮去掉内脏的血红色的羊在空拉伸,等父亲用刀慢慢劈开。抓住羊腿的手还记得那冰冷羊蹄的温度,握住的还有细碎的羊毛和很难洗掉的膻味。最期待也是最恶心的环节就在那一刀刀劈到尾声时上演:被劈开的羊身里落下很多小黑粪团,随着那粪团噼呖啪啦的落地,这只羊已经开始了向一锅香汤演变的第一步。
老人们提前一周开始让卤锅飘香,猪耳,牛舌,大肠……这些名字光听听胆固醇就要升高,但谁也别想拿健康堵住我们饕餮的口。
炖锅要提前三天开火,鸡汤,鸭汤,牛肉汤,一锅锅炖好之后在露台上一字排开——老人们不需要冰箱,冬天的雪和霜,一间不大的阳台就是他们最好的储藏间。肉们先炖香,但并不能煨烂,让它们浸在汤里,将精华浸出,味道浸入,年三十那天,再几个火头同时开,让各种香气在家里沸腾起来。
年三十的晚上,四个火锅在桌子中央,四周是八个凉盘——切好的卤菜,蒸熟的腊货,凉拌好的木耳,萝卜丝……谁要是怕凉,筷子夹起放在火锅里稍微涮一下,热腾腾的混上各种汤汁,就是一口美味。
外婆总是最后一个上桌,又最早离桌的那个人。她常和最后炒好的那盘热菜一起坐下来,喝杯大家敬的酒,听些吉利话,再谦虚地说一句“今年的卤锅是不是比去年咸,腊鸡好像没有去年好吃”之类的话,在我们极力反驳和大口连吞以示赞赏之后,她迅速的回到厨房——要开始准备餐后的甜汤了。
……酒足饭饱之后,女人们开始收拾,男人们坐在炭火边聊天,小孩这个时候最雀跃——该领红包了。
红包当然都得上交,但是也许喝的微醺的父亲心情好,从里面抽出一张给我自由支配,或者哪个疼我的长辈除了常规红包之外,再在我口袋里塞张零钱,冲我挤挤眼,我们就拥有了新年的第一个心照不宣。
……
还没有讲到守岁夜时的剁饺馅包饺子,先生已经坐不住了,他将手机递给我:“给爸妈打电话,说我们今年回家过年。”
原计划是带一岁的女儿去澳门过新年,大家在酒店吃喝玩乐,间或赌点小钱,让女儿蹒跚的小步在澳门的街头丈量一遍。所以,接过手机之后,我僵了几秒,回家过年是个情意结,但是北方的冷,我们常居南方是否能经受,一岁的小Y是否能适应没有暖气的雪天。试着和他商量:“要不春天来了再回去吧,现在太冷。”先生却固执:“任何时候都可以回去,但那些时候都不是过年。我希望小Y也有你的年的记忆。”我再提议:“接爸妈过来过年?”他摇头摇的更坚定:“外公外婆爷爷他们年迈出不了远门,爸妈来只是我们三世同堂,却剥夺了爷爷他们四世同堂的快乐。”
还能再说什么呢,条件恶劣,路途遥远这些其实都是借口,决心有多大,适应力就有多强。老人们希望儿孙走得越顺越远过好,日子过得越舒适越好,但远到不想回,舒适到无法在生长过的土地上生活——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我们女儿也不应该第一个新年就得到这样的教育。
回家去。任何时候都能去景色更美,温度更适宜的地方,但过年的方向,只能指向家人身旁。
辛唐米娜完稿于2012年12月20日1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