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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
文/渝李
每天下午四点,你打开窗。窗口面向路的那一边,面向行人来的方向。
在这幽静的小镇上,你的等待像一条沉默的河。远处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响,近处是邻家小婴孩的啼哭。小镇有日落前惯常的喧闹,你于各种声响中辨别他的足音,不太容易,但你仍觉是喧闹一点比较好,稍好过寂寥。
你窗台外面各种花已经次第开过,曾经红得似火、白得如雪,你不曾留意过。在春光好的时候你总是忘记那些花的名字,在爱情甜的时候你总是只记得他的样子。
所以你还不知道,你的窗台下,睡着一枝将要开花的荼蘼。
荼蘼有一双善于倾听的耳朵,它伏在你的窗玻璃上,就听到了白纱帘后你的叹息。那声叹息隐蔽又潦草,没有冲出喉头,没有绕室三圈。它在你心里徘徊太久,想要爬出来,却又被倔犟地咽下。它是一颗坚硬的不能被释怀的核,在每一个深夜里寻找阳光来发芽,而只有荼蘼,无星无月无晚风的夜,只有荼蘼睡在无梦者的窗外。
每天下午四点,你打开窗朝向那人来的方向。那尽头有城市车马声,有欲望的气球升空,有天桥上仰面奔跑追逐气球的人,有沉默看客自红砖道上走过。
直至夜幕低垂,星星升起,你的侧脸,隐于帘后。
有谁还记得一扇朝南的小窗,窗外有一枝即将开花的荼蘼。
玫瑰凋零的时候你打开窗,荼蘼睡在你窗下。那路尽头来的人带着巨大告示纸,你微微气喘微微咳嗽微微仰着头阅读它,你脸上有一滴玫瑰的眼泪,小镇的天空也有了五彩气球看上去很美。
丁香凋零的时候你打开窗,荼蘼睡在你窗下。拨浪鼓的最后一声咚,就敲碎了鼓面跌在你窗外,下午四点的时候你听见它疯长的声音,是咔咔还是嗡嗡,铁齿铜牙碾碎了邻家的竹篱,吞没了近处的麦地。
蔷薇凋零的时候你打开窗,荼蘼睡在你窗下。预建的游乐场里有旋转木马,一定是音乐悠扬孩子们的笑声朗朗,你的窗台外会竖起高高的摩天轮,车轨的咔嚓声里你遗失了那人的足音,你说要离开,你疑心再也找不到他。
睡在你窗台下的荼蘼,在你离开以后终于开花。它听到你渐远的足音而那人正带着满身风霜而来,机器的轰鸣声里你白色的栅栏掩埋在黑土里,你白色的墙壁轻轻叫了一声疼。尘土飞扬的时候气球的颜色遮盖了小镇的天空,荼蘼盛开却再也看不到蓝。
可是疼。你隐隐听到那一声,但你不肯回头。
回头会不会变成盐柱,你说都已经过去,已经过去。
所幸这一季春光好,玫瑰丁香与蔷薇,都开得那么早。睡在你窗台下的那一枝荼蘼,在被碾碎成泥以前,也总有过蓬勃的美丽和妖娆。只是此花开尽更无花,以后的流浪,谁来听你深夜里的,那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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