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篇】黄昏时分，白莲河出现了一个女子，她不停打听，看没看见一个养蜂人，个头高高的，头发长长的，门牙中间有条小缝……
有人说，知道呢，朝山里走啦，跟着花树走，就能找到他。

文/南在南方

1
2006年的冬天,不下雪，不下雨，甚至连街边的法桐叶子也不落，半黄半青地挂在枝头。报纸上说这叫暖冬，本来要南飞的鸟迟迟不肯动身，这让鸟类专家很焦急。
那阵子宋宁也焦急，那时她走在晴川桥上。这个晴川就是崔颢在诗中写的“晴川历历汉阳树”的晴川。丰盈的汉水瘦了下去，依然清澈。船坞一直靠在江边，暮色中小渔船一波一波向它靠近，船头站个男人船尾坐个女人，有一种幽远的诗意。
就在那时，宋宁想到了唐克。这几天宋宁会常常以各种理由想起唐克，唐克在乡下。
唐克说，如果不能在江上打鱼，那么就放牧蜜蜂。唐克有些另类，与城市格格不入，喜欢山野，喜欢民间，最后他和城市告别，开着一辆皮卡去了大别山脚下的一个叫白莲河地方，放牧着数不清的蜜蜂，转辗着追随着不同的花期，蜜蜂忙碌着，他躺在地上晒太阳，看蓝天，唱民歌：黄鸡公儿尾巴儿拖呢，三岁的伢儿会唱歌呢。不是爷娘教给我呢，自己聪明舀来的歌呢……这是他想要的生活。
她给唐克打电话。唐克的声音有些飘忽，说是天不下雪，蜜蜂老是飞出来，又说留下来的蜂蜜不够了，得给蜂们准备白糖。齐宁笑了说，蜜蜂肯定想着给你做些梅花蜜吧。唐克也笑了说，如果你给它们做些小棉袄，我保证让它给你做梅花蜜。
她说她正在晴川桥上，她说南岸种了很多很多的桃树，春天你来这里放蜂。唐克说城里的桃花没有山里的干净。她不依，说如果我想你来这里放蜂呢？如果我想要看你的蜜蜂呢？
他本来想说白莲河的桃花也盛，可话到嘴边儿却变成，好，那我就来南岸放蜂给你看。
她听出来他的停顿，她喜欢让他为难。然后又轻轻问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起我？她没说想，而是说想起。他说，偶尔也想。
心在那一刻柔软了，都沉默下来……
她喜欢过他，喜欢唐克说起远方山水时眼睛的沉醉和清澈，随便摘一捧茶，接一壶泉水，放在柴火上煮……他这样说时，咕咚一声咽了一下口水。她呢好像闻着茶香，就那么清新地一路沉入心肺，可她不想呆在山野里，她自从乡下考上大学那时她喜欢上了城市，喜欢街道，喜欢临窗而坐喝咖啡，看斑驳的光影把她的影子一会儿送到身前，一会儿送到身后。
唐克打破沉默说，要不，我给你唱个歌吧？
宋宁说，等春天你回来，那时再听不是很好吗？
唐克又说，那个男人没少爱你吧，我还想着他犯了错，你朝着我私奔呢。齐宁笑了说，好好的啊唐克，是不是我跟你打个电话，你受宠若惊了呢？
唐克朗朗地笑了，听起来那么地没心没肺。宋宁眼前闪过他的样子，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依然单纯依然浪漫而古典，甚至有点像古时的采诗官。她的眼前又闪过李修的样子，他们有重叠的地方，可是他们又都棱角分明。
她隐隐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可分明感觉她丢失了什么。昨天下午，她江汉路上逛，很突然看见了这样一幕，透过一家快餐店的玻璃，她看见李修坐在那里，对面一个姑娘正要将一勺丰满的冰淇淋朝他嘴里喂。李修不停地摆着脑袋，躲着那勺丰满，最终也没吃。那姑娘嘟起嘴巴，看样子有些不高兴。
她看着这一幕，嘴角有一丝笑意，在心里说，这两个不知死活的。
晚上李修回来，她问他今天干了什么坏事啊。他伸手揽了一把，能干啥坏事呢？风淡云轻的口气。
这下她没辙了，偷看他们吃冰淇淋，好像是她犯了错一样。

2
有一阵儿，宋宁有些为难，她不知道喜欢唐克和李修哪个更多一些？可是一场雪之后，事情发生了改变。
一年前，2005年的那场雪从周末深夜开始的，下得悄无声息，那时宋宁正在梦里。早晨拉开窗帘时，她跳了起来，外面已经像是童话世界了。她喜欢这样的时候，自从看过白雪公主之后。
宋宁突然决定出去看雪。她先是给唐克打电话，说想打雪仗，唐克说他在安徽的一个蜂场，在那里学着养蜂。他说也想陪她打雪仗，可是他没有翅膀。
宋宁笑呵呵地说，没遇着小龙女吧？
唐克说，不是杨过遇小龙女干什么？
宋宁无心跟他斗嘴，雪下得更美了。刚刚放下电话，就接到了李修的电话，说出去玩雪吧。她乐了。
一刻钟后，李修开着那辆二手吉普车来了。他站在车外替宋宁开门，说她漂亮。她笑说如今绅士都国产化了。待她坐定，李修递过来一盒烧麦，热气腾了起来，李修说国产淑女生活化啦。
她吃烧麦，李修开车。他不问她去哪里，一路开到了郊外。
郊外的雪天更有韵味，开了车门，宋宁像条猎狗一般冲了出去，嗷嗷叫着，滑雪帽落在地上也不捡，乐得像个孩子。
她的长头发飘散着飞扬着，李修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在心里说好多遍喜欢呀喜欢。他跑了起来，她跑得更快了，跑向一片果树林子。
他们围着一颗树转圈，她伸手一摇，一树雪洒下来，他顿时成了雪人。她停下来看着他笑，就是在这时他猛然一冲，把她扑在雪地里。
相对而视，都明眸皓齿。那刻，他决定做点什么了。他慢慢俯下脸庞，搂着她，说要和她比一下嘴的大小。她看着他笑，心说还有这么老土的情话。
他温热的唇堵在她唇上，她开始还咬紧牙关，片刻之间好像不能掌握，任他吻，也吻他。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后来她想着就这样让他吻了有些不甘，悄悄地弄了个雪团，突然从他胸口塞进去，惊得他喊了起来，这次亲吻到此结束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眩目，都有些激荡，都有些手足无措。
她又跑了起来，他又追了起来。她又一次将雪从他胸口塞进去，他说如果她第三次这样，他也会把雪塞进她的领口。她不管他，立刻捧了雪洒他，他真的把小雪球塞进她的胸口。那冰凉把她眼泪都惊出来了，那团雪停在胸前，慢慢地融了。他让她抖一下衣服，她不理他，也不动，就那么嘟着嘴。
他走过来不容分说将手伸进领口，想拿雪球，那里没有雪，湿又凉的暖，他让手停在那里。他再一次粗暴地亲吻了她，然后把她扛在肩上，扛回汽车。打开暖气，他说她的内衣肯定湿了，那样穿着很难受。
她深刻地看着他，问他这样做是不是谋划好了的？是不是想着她脱掉衣服？他承认了他想她脱掉衣服。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给了他一个耳光。很清脆，很野蛮女友。他愣愣地看着她，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僵持了一下，他抱她在怀里，她贴在他的胸口，那里温暖而宽厚，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心的律动，如同战鼓。
他突然把她放在座位上。他的身体和漫天飞雪一样铺天盖地而来，温度迅速上升，她想像过她想要的初欢，有烛光，有美酒，有阳光味道的被子，她从来没有想过就这样把自己交付于人。
车窗上的雪霜化成了水滴，宋宁有些想哭。李修认真诚恳地跟她说，要好好对她，一辈子都要。
一辈子那么远，他就在那时决定了，多少让她有些踏实。
从那天起，她把唐克放下了。
她跟他说她有男朋友了。他迟疑了一下，笑眯眯地说，怎么说得下发文件一样的，到我这里，算不算抄送啊？她说，要不要哪天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他说，是不是想让我看着吃醋啊？
很无所谓的样子，他甚至不问是谁、干什么的，可她依然在他眼底看到了伤感。她说，她想要的男子他应该瞳孔里只有一个人影儿，那就是她。他必须知寒知暖，她怕被冷落的寂寞。
他再一次笑了，说等春天来了就去白莲河，放牧蜜蜂。后来，一声不响地走了，偶尔打电话来，说他的蜜蜂、民歌，清淡的语气，隔了很多山水，时时他会托人给她带蜂蜜，她一直喜欢喝蜜水。
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她倒是常常想起他，像个谜团似的。而李修，她以为已经看明白了，可是通过昨天的玻璃，她发现也要成谜语了，她不知道谜底是什么。可是她愿意当成一个痈，只有等待它发炎，才能破的可能。
她想，不能打草惊蛇。

3
李修给宋宁讲了个故事，起因是这样的，宋宁说去年的雪天，她停顿了一下，她看见李修的眼睛一亮。她说，雪多美啊。他伸手抓住她，说人也美。她叹息说今年为什么不下雪了呢？李修就笑，说那也不怪我。她说，那你给我讲个下雪的故事好不好？李修眉头皱了一下，好不好嘛？她嗲声嗲气地说。
李修说讲白雪公主，她捂住耳朵说都生茧了。李修抓耳挠腮，做猴状。宋宁笑了一下，说给他讲一个故事。
说是很久以前，在很远的北方，有一片雪原，雪原中有一个王国，那里整天都在下雪，从来没有停过。
那里的人的皮肤和头发都是雪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里出现一个王子，王子的身上也是像雪一样白，但他的头发却有一缕是金色的。
人们用尽了各种办法来除掉那缕金发，但金发一次又一次的长了出来。慢慢人们便对此淡然了。 但王子突然想到了雪原之外的世界，想看雪原尽头的样子。
于是有一天王子便偷偷走了出去，冒着风雪穿行在雪原中，奇怪的是王子身上没有一点积雪，而且王子在雪地上没有一点痕迹，像是飘在上面一样。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位老人，随风飘舞的是他白色的胡须，他大声训斥着王子：你怎么能没有脚印呢？老人身下是深深一串脚印，说着老人便脱下王子的鞋，笨拙地在雪地上拍打起脚印来。
王子走着，一位中年猎人又拦住了他，惊恐地说。
你的身上怎么能没有积雪呢？猎人不由分说的扒下了王子身上的衣服，裹在身上，在雪地上打滚，一会身上便粘上了厚厚一层雪，王子仍然走向前方，只是眼里多了一丝迷惑。
时间在落雪中流逝，王子再次停住了，前方有一位少女，散乱的长发在碎雪中舞动着。少女说，你的心为什么没有冻结？我想要你的心。
少女掏出了王子的心……
王子的心像琉璃一样光洁，它是热的。
王子仍在向前走，只是眼里少了光彩。 一路上不断有人从王子身上夺去一些什么，王子的眼变得和雪一样冷，王子的脚开始陷到雪里，越来越深，身上也压上了厚厚的雪，王子仍在困难地向前走着，后来王子倒下了……
李修问，后来呢？她说童话书里没有说后来，可能有很多种后来，你想要什么样的后来，就是什么样的后来。
其实，她想说爱情也是一个王子，有了爱，什么都是鲜活的，可是如果不珍惜它，今天拿走一样，明天拿走一样，后来就如同王子那般倒下，死掉了。
李修瞅着她笑了，说怎么感觉这话有些弦外之音呢？
她笑笑，忽地唱了一句歌：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这一声唱，让李修有些忐忑了，他站起来抱住她，不停地问她怎么了。她差点都要说，透着玻璃看到的一幕。终是忍了，她还是想看看他和那个女子的，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