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了解的杜克大学(1)
○ 文/宗兴
杜克大学 校园秀丽,教育一流
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坐落在美国北卡罗莱纳州达勒姆市,与教堂山和北卡首府罗利市鼎足而立,共同构成地理上著名的“北卡三角区”,区内有“三角高科技研究园”,是全美国博士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北卡州地处美国东南,滨临大西洋,四季分明,是全美最适宜居住的州。杜克大学是一所典型的综合性大学,由东西两个校区组成,清一色的哥特式建筑,体现了中世纪的建筑风格。所有建材都是美东南地区的坚固花岗岩,没有任何两栋相雷同。校园古典而精致,漫步在秀丽的杜克森林中,感觉就像来到了世外桃源。
杜克大学的前身是创建于1838年的Randolph
County私立学校,这所学校在1892年改名为三一学院,其后当地著名的烟草大亨詹姆士·杜克为了纪念他的父亲老杜克,向学校捐献巨资以及土地,从而在1924年正式定名为杜克大学。在2005年新闻周刊的评比中,杜克大学高居美国大学综合类排名第五位,是全美顶尖的一流学府。杜克的医学院排全美前五,商学院和法学院位居前十。在全美三千多所大学中,杜克大学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最主要的原因是务实的传统精神和学风代代相传。杜克大学自成立以来,历经九任校长,每位校长都眼光前瞻,励精图治,使学校蒸蒸日上。
杜克大学和中国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881年。杜克历史上的第一位国际学生就来自中国,他名叫宋耀如。即便你没听过他的名字,也一定知道他三个著名的女儿——宋氏三姐妹。宋耀如当年服完兵役后,在北卡州接受了洗礼,并受到三一学院董事会董事朱利叶斯·卡尔的资助,进入三一学院的神学院就读,迈出他作为牧师的第一步。1972年,另一位杜克毕业生把手伸过了世界上最辽阔的海洋,与周恩来总理紧紧相握,打开了中美之间尘封达25年之久的大门,他就是1937年的法学院毕业生尼克松。尼克松是杜克历史上出过的唯一一位美国总统。近年来,杜克大学毕业的中国校友的杰出代表有前中国证监会副主席高西庆,普林斯顿大学金融学副教授熊伟等。目前在杜克大学就读的中国学生有四百多人,其中本科生不到三十人,研究生两百多人,职业学生(商医法)一百多人。
本科教育 学生勤奋,态度务实
杜克大学每年大约要招收近一千七百名本科生。本科生入学后分为文理学院和工程学院,各有不同的选课要求。比如工程学院规定,学生至少要选两门数学、一门物理和一门化学课。在文理学院中,很多学生在第一年会选择很多自己感兴趣的课程,通过接触不同的课程,进一步明确自己的兴趣所在,从而确定自己今后的专业。
通过和本科生的交流,我觉得用“务实”这个词来形容他们选择专业的态度是最恰当不过了。到了二年级,大部分本科生已经定好了自己的专业。经济系是传统大系,选择经济的本科生一般都憧憬将来能去华尔街的投资银行,或是进咨询公司等商业机构。有人会说,医生和律师应该也是热门选择,而与中国大学不一样的是,美国的大学一般没有医学本科和法律本科的设置。医学院和法学院一样,同属于职业学院,与研究生院同一等级。在杜克,很多想从医的本科生通常会选修很多生物和化学方面的课程,从而为将来攻读医学院做准备。而希望当律师的本科生会去选择一个人文社会方面的专业,毕业后再申请法学院。在美国,金融、法律和医生这些职业收入丰厚且受人尊敬,因此这些专业成为学生们最热衷的选择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也有为数不多的学生会选择物理这样的基础学科作为自己的专业。这些学生完全从自己的兴趣出发,对科学研究有很大的热忱。
美国的学期不长,一般是三个月多一点,通常五月初暑假就开始了。在暑假里,很多本科生会选择留下来上暑假学校。暑假学校的课程由研究生和讲师主讲,都可以计入学分。还有很多本科生会利用暑假去公司实习,提前感受职场氛围,同时还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一个暑假实习下来挣个万把美元是常有的事。当然,最大的收获还是给自己的简历添上了光彩的一笔,为将来毕业找工作增加筹码,不至于在找工作时被冠以“没有工作经验”。
在杜克,双学位并不少见。比如,数学和经济的双学位就是一个非常热门的选择。如果要攻读两个学位,只要多上一些要求的课程就可以了,当然前提是这两个专业是有相关性的。如果你想同时修物理和文学专业,那可就得有承担重负的思想准备。一位本科生这样形象地概括:如果只修一个专业,那么就会有很多自由的时间去修一些自己喜欢的课程;如果要修两个专业,那么只能有很少时间去学习很少的专业之外的课程;而如果想修三个专业,所有的专业课已足以挑战你的神经从而使你无暇他顾。所以同时攻读三个专业(triple-major)
的学生寥寥无几。
杜克本科的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大约要四万多美金一年,这是一个不小的负担。高昂的费用阻挡了不少想来求学的本科生,所以一般每年从中国大陆直接来读本科的学生不超过十位。
在杜克读书的本科生水平参差不齐。物理系一年级本科生的课程难度大致相当于我国高一年级水平,但还有不少学生完全跟不上。同时,本科生中也有非常杰出的学生,他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各方面全面发展,就像下文将要出场的几位主人公。
罗德斯奖学金(Rhodes
Scholarships)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奖学金之一,它每年从美国本土所有申请者中选择32位本科生去牛津大学攻读研究生。只有在各方面都极其出色的本科生才有可能被选中。能成为罗氏奖学金得主是一生的荣耀。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就是罗氏奖学金得主。杜克每年都会在罗氏奖学金评选中有所收获。今年更是旗帜性的一年,有3位本科生获奖,还有另外5位进入了最后一轮评选。今年3位得主,我认识其中的2位。其中一位叫做黄威廉。他的父母来自台湾,他在美国出生长大。黄威廉主修3个专业,这非常少见。这3个专业分别是生物医学工程,电子工程和物理。我曾经担任过一门电动力学课程的助教,有幸领教了这位以认真出名的学生。电动力学这门课每次作业有10道题左右,他总是把每一步推导的公式和出处都写得整整齐齐,每次他的作业都比别人要厚一倍。杜克的官方网站是这样戏剧性地描述他的学业成绩:“黄威廉在他所有的课程中,只有一门课成绩比A+要低,那门课他得了A”。
如果你觉得黄威廉只是一个书虫,那就大错特错了。他自己创办了一个非营利组织,担任CEO。这个组织帮助来自贫困家庭的孩子们学习科学和实用的工程技术。他同时还是杜克校男子排球队的成员。不过,这位天才少年也有苦恼,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最大的苦恼就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另一位获得罗氏奖学金的学生叫做亚当钱德勒。他主修数学专业,曾在2005年美国数学协会主办的数学建模大赛中获得金牌。来自佐治亚州一个小城的他多才多艺。虽然只是一名四年级的本科生,他已经开展了很多研究项目,比如对高速公路上堵车问题的探讨等等。他还是《年轻的探索者》杂志主编,同时也是杜克交响乐团的成员。
我读研究生的第一年一直兼做系里的助教,主要工作是带本科生实验。在实验室里我发现了几个相当出色的学生。其中有一个长得很帅的美国小伙子Michael,实验报告写得条理清晰,一丝不苟。做实验的时候,Michael经常问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问题,每当看到他举手提问,我就得打起精神来回答,颇有些挑战性。一次在校报上看到了Michael的大幅照片,他竟是一名优秀的长跑运动员,代表杜克拿过三次全美大学生比赛的冠军。我当时惊讶地把文章读了又读。还有一位是和我们研究生一起上量子力学课的Eric,
他是四年级本科生。最初注意到他,也是因为他好问问题,喜欢向老师挑战,下了课还要上前争辩几句。一次在体育馆和Eric打篮球,只见Eric信心十足地单枪匹马带球到前场,接着用一个向前突破的假动作,冲破对方防线,身高2米的他果断跳起投篮,球划着弧线,应声入网。后来聊天才得知,Eric攻读电子工程专业,即将去哈佛读应用物理的博士。更让我惊讶的是,Eric竟是一个出色的萨克斯风演奏者,杜克校乐队的成员。
研究生教育
关卡道道苦战过关
说了不少本科生的教育状况,现在谈谈研究生的教育。我是读物理的,所以就以我们物理系为例。系里面总共有六十多位研究生。有趣的是,研究生招生也有大小年之分。比如我们上一届招到了16位研究生,就是大年。这届总共只招到7个人,所以是小年。而我们的下一届又是一口气招了近20人。
在杜克,大部分博士项目都是遵循小而精的模式。我们这一届的7个研究生中,有3个中国人,3个美国人和1个印度人。由于是小班上课,彼此间交流机会多,所以课堂气氛十分融洽。美国学生非常喜欢提问,有时即便只是老师的板书写的潦草些,学生也会问个不停。老师对于回答学生的提问也是有问必答,兴致盎然,往往是旁征博引,在回答完之后还意犹未尽,总想再借机引申出些别的话题。
记得刚进物理系,我们就被告知课程很重,头两年主要任务就是上课,每个学期三门课,两年下来一共要修满12门课。所以在我的印象中,第一年是在没完没了的上课和作业中匆匆度过的。通常是好不容易做完了这个星期的作业,下周的作业又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有时嘲笑自己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人,只要不拉闸断电,工作就永无休止。
资格考试(qualifier
exam)是攻读博士学位的敲门砖,也是一年级学生的心腹大患。只有通过了这个考试,才能继续下面的学业。如果连续两次都不能通过,那么就要卷铺盖走人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美国培养博士的模式很有一种广撒网捕大鱼的味道,首先从世界各地选材,然后通过资格考试来优胜劣汰,留下优秀人才。或者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这种培养模式,资格考试的重压,会逼得所有学生使尽浑身解数以达到博士学位的基本要求和高度,这样下来考试通过了,水平也就提高了。
通过了资格考试之后,就得面临博士论文的开题报告。这里想谈谈我的经历。记得研二暑假刚开始,我就进行了准备,准备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基础知识,与自己领域相关不相关的基础知识都必须要全面掌握;第二部分是自己的论文,主要内容就是自己将来要做的实验。
开题报告由五个教授组成委员会进行评审,委员会主席一般就是自己的导师。开题报告实行一票否决制,只要有一个教授不同意,这个学生就不能通过。
我进行了四轮复习。第一轮是总结归纳最基本的物理学知识;第二轮是梳理与自己专业领域有关的知识;第三轮准备演讲;第四轮就是模拟演讲。其中模拟演讲是最重要的环节,通过模拟演讲,可以及时发现自己的问题。尤其是通过同学和老师的提问,可以发现很多自己尚不清楚的知识点,拾遗补缺。
我前后共进行了八次模拟演讲。记得第一次模拟演讲是在系里面的研究生午餐会上(每周五物理系都会提供免费的比萨饼,由一位研究生来做演讲)。第一次演讲的时候,言语生涩,同学们的提问也没有全部回答上来。第二次演讲是在组里。同组的同学都是行家,他们非常熟悉我要做的实验,因此各种尖锐、内行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发来,问得我大汗淋漓、张口结舌。会后回顾这些问题,感觉确实获益非浅。接着第三次、第四次是讲给物理系的其他研究生听,同样是唇枪舌剑、惊心动魄。俗话说,学无止境,现在我总算深刻理解了个中涵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非下一番苦功不可。每模拟演讲一次,就感觉一分进步。讲到最后,开题报告的内容已经烂熟于胸了。
要想做好开题报告,演讲技巧也必不可少。因为我要做的物理实验知识覆盖面甚广,所以扬长避短就很关键。什么该有意回避,什么该点到辄止,什么该深刻阐述,都要做到心中有数。一位同学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知识就好像一个圆,演讲的内容也应该主要集中在圆里面。如果讲到了位于圆心的内容,而教授问到了位于圆环上的问题,我的回答肯定游刃有余。但是如果我的演讲涉及到了位于圆环上的内容,那么教授提问的内容很可能会超出圆环的范围,这样我就难以周全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终于到了正式演讲的那一天。按照系里面的规定,我穿上西服,打好领带,准备面对那期盼已久的挑战。下午两点,考试开始。五位教授正襟危坐,目光如炬。我开始了演讲。从基础背景知识介绍,到理论上推导结果;从实验方法的总体概论和设计,到实验的具体细节;最后归结到我正在从事的研究。五位教授听得专心,不时打断我的演讲,提出问题。有的教授对我演讲的内容很感兴趣,询问一些具体细节;有的教授对我演讲内容的逻辑性问题产生质疑,提出疑问;有的则是“明知故问”,故意提问来考察我对知识的掌握情况。
面对教授们的提问,我侃侃而谈。突然,一个教授冷不丁地让我把演讲中的一个公式当场推导一遍,真让我有点措手不及。还有一次,一个美国教授问我演讲中引用的一个结论的出处,也让我颇费了一番脑筋。半个小时的演讲最后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演讲结束之后,教授们闭门讨论。我走出会议室时,感到身心俱疲,犹如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般。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我又仔细回味刚才的表现,虽说基本发挥了水平,但也有好几处硬伤,不甚完美。一分辛劳一分收获,做学问不能有半分含糊。二十分钟的等待真如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导师微笑着向我走来,伸出手祝贺我。哇,通过了!我感到了幸福的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