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博

　　　　　　　　　        a world of gambling 

西闪/文

如何看待我们身处的世界，其实完全是一个角度问题。你可以将这时空命名为史诗，亦可当作闹剧。当然，你也可以把这天地比作一个大赌局，上演着比拉斯维加斯的Mirage赌场精彩万分的命运之戏。

事实上天地的确曾是一个大赌局—— “物竞天择”，恰如其分地说明了赌博的两个基本属性。所谓“物竞”就是把自己投身残酷赌局之中，而“天择”指的是命运，赌博中最不可或缺的运气。但自从有了人类这个庄家，万物不再是平等的赌徒，天地大局为之一变。变得不那么恢弘，甚而有些卑俗了。当年子贡讲待价而沽，吕不韦搞奇货可居，凡以权力金钱为目的的赌博无不卑俗。

不过现在的赌博有了很深刻的变化。我有一个朋友是铁杆球迷，也是一个热衷于“赌波”的人，现在是一家足球博彩报纸的主编。而他的下属都爱好赌波。我记得他曾经讲到他的一个员工来报社应聘的事情，那个人本来是川北某个小城邮政局的职员，经常看我朋友的报纸，自己在球经方面也多有心得，于是辞了职来到成都我朋友的报社做了一个编辑。朋友和他的同事们每周要看无数球赛，周六下午一起踢球，一起讨论五大联赛的种种得失，工作生活两不误。可见，赌博这个活动如果把志趣结合起来，就变得颇有意义了。

不单是足球博彩，像诺贝尔文学奖花落谁家也成为大家打赌的话题。谁能获奖？是菲利普·罗斯还是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是克劳迪奥·马格里斯还是阿摩司·奥兹，人们为此议论纷纷，难以决断。这里面不乏利益的得失，但人们更多的是享受赌博的乐趣——通过竞猜，肯定自己对文学、对艺术的鉴赏能力，这样的赌博变得格外风雅。当多丽丝·莱辛获奖的消息传来，我想那些赌她会赢的人绝对不会想到博彩公司开出的获奖赔率，而是尽情享受自己热爱的作家终获承认所带来的欣喜。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赌博之乐不在金钱，而在于游戏的乐趣，这是我们愿意做一个赌徒而非赌棍的理由。

与过去相比，我们的生活更加安全，也更加有秩序。但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秩序井然的生活比过去更加无聊，更加乏味。可是，大多数人并不会因为无聊与乏味就抛弃现有的生活，毕竟安全与秩序也极其重要。这时候，赌博就成为人们生活中必要的调剂了。它既是一种引诱，投射着人们对新奇刺激的渴望，也是一种安慰，让人们服膺于终将平淡的生活。说到底，赌博是人们对于奇迹半信半疑的心情，是对命运半推半就的反抗。

人生仅此一回，不可重复。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投入全副身心于当下的生活就是一场赌博，一次存乎天地之间的豪赌。赌资是一生的热爱，而渴望赢取的，是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