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东
自从知识也能运作成经济,教育也能当产业来办,就颇让有些经济学家兴奋不已。众所周知,于上世纪末高等教育全面持续扩招约5年间,在校生增一倍。越来越多的学生进出于教学楼、宿舍与食堂之间,打个形象的比喻,原来是50只鸟蹲在一根树枝上,现在就有一百多只鸟蹲在同一根树枝上,莫说树枝承受不了这么多鸟重,恐怕连鸟食够不够都成问题。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好造林。于是乎,大学扩建蔚然成风,新系馆、新校区巍然林立。
中国有句极朴素的老话,“仓廪实而知礼节”,稍加演绎一下为“有庇护方知法度”,说白了就是有屋住了再讲究该怎么盖屋。例如上个世纪战后那阵,西方急于解决居住问题,那哪还能顾得上古典主义的山花与线脚,当然还是现代主义建筑来得短平快,平屋顶、框架结构、预制构件……虽然看上去都是方盒子,但确实奏一时之效。所以别嫉妒谁是哪个主义的倡导者或领军人物,其实那真不是他个人的事,每个“主义”的发生都有宏大的社会与精神背景,都是个人行为与历史潮流的暗合,都有相当程度的必然性。但是我们神话般的校园建设却梳理不出水到渠成的必然性,突发性的扩招带来的是自上而下带有政治色彩与权力干预意味的资本与建设的媾和,出现商业布景或学术伪道具般的校园建筑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们所能期待的仅在于它们还能持续多久。
记得年少时读《论语》,读到“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很是神往,你想想,孔子带着一群弟子吹着风,还唱歌,多好,那时就很憧憬有一天到大学里,在游泳池边的树荫下听老师讲道。到得大学,未曾想也还是枯燥,看见综合楼与高等数学就眼晕,惟一记住的是综合楼前的石凳上,在中午吃饭时分总坐满了男生,拿着饭盒边吃边打望低年级下课的女生。记得有半句很严肃的古语:“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我看这就是人文,人文么?不就得有故事,没有故事,哪来的人文呢?
国外好大学,动不动就几百年的历史,12世纪创办的牛津,17世纪创办的哈佛,各自历经几百年,与城市相融合发展,用专业语言可称之为一种以“自下而上”为特征的自组织规划方法。而我国大学校园的凶猛建设呈现出的是“自上而下”的他组织规划方法,在10年甚或5年就建成一座容纳10万人口规模的大学城绝非个案,这样的速度哪容故事细细沉淀?没有故事哪来的人文气息呢?
在当前许多新建大学城空间环境中,缺乏定向和认同是普遍现象,这些建筑或空间看着十分漂亮,其实既无掌故也无内涵。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你看不出还能发生多少让你倾心的故事,因为这些建筑太有秩序了,太规则了,太完整了,框定了人的轨迹,从而也约束了人的思想。好的大学规划与建筑应该是允许秩序与非秩序、永恒与偶发共存的场所,容许活泼与多样的生活,容许你偶尔的逃课与休学创业,容许你失措的爱情与夜半的吟咏,容许你轻微的抑郁与一时的偏执,容许你犯错更欢迎你改进,好的大学应该是多元而包容的。
1977年,一群规划设计师聚在秘鲁,讨论了半天,发表了著名的《马丘比丘宪章》,其中有个观点是反对功能分区过于清楚,因为如此会牺牲城市与生活的有机构成。如今,30年已逝,在我们呼啦啦上马的校园规划与建设中,图案化的规划空间比比皆是,用秩序与规则去框定思想,自上而下地设计生活,不仅没有人文,我看还没有活力。
前一篇:麻将建筑学
后一篇:网络江湖里的“杀手”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