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初恋一样单纯

“我记得你睡觉的姿式……”

庞 培

我记得你睡觉的姿式，

我记得早晨大雪纷飞，镜子

蒙上了水汽；我记得

你站在窗前

满脑子的幻想，

一个柔和的冬天，

我记得你脸上的红晕。

当我们钻进被窝，感到

屋子又大又冷，静悄悄地充满喜悦

——我记得你怯生生的爱、嘴唇、

啜泣的双肩，动情的眼睛……

——我记得！记得

我俩的离别，街上的太阳光、梦、泪水，

一个越来越模糊的房间里

时钟幸福的“滴嗒”……

诗歌写作，不宜老谋深算，应该像初恋一样单纯。

庞培的这首《“我记得你睡觉的姿势”》，就因为单纯，因为纯真，而特别打动人。

全诗没有复杂的意象：简洁的镜头，单纯的描写，写“我”与心爱女子在“又大又冷”的屋子里幽会，缠绵，“静悄悄地充满喜悦”——细节都是“怯生生的”，有呼吸，有温度，真实可感。

拥有真实、鲜活、独特的细节，几乎是一切优秀诗篇的共同特征，诗的魂，就藏在细节的褶皱里。

庞培的这首诗，不仅在细节上取胜，在标题制作上，也有过人之处。

标题是《“我记得你睡觉的姿势”》，而且加了引号，可以理解为诗人曾经跟“你”这么说过——亲口告知过对方。但全诗除了起首一句这么表达外，再无“你睡觉的姿势”的具体描写。这是诗人的高明之处：“睡觉的姿势”因人而异，其实也大同小异——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难忘的恋人“睡觉”形象，不必刻意去描画她具体怎么“睡”。“我记得你睡觉的姿势”，有这一句话就足够温情、足够暖心了，不仅让恋人，也让读者过目不忘。

诗靠什么推动？我说过，靠的其实不是细节，而是细节与细节之间的“关系”。在这首诗里，细节间的关系显然是层层递进的，那么，其间的纽带是什么呢？就是这三个字——

“我记得”。

——我记得你怯生生的爱、嘴唇、

啜泣的双肩，动情的眼睛……

此处的破折号，是总领，是强调，是凸显。缱绻缠绵的高潮部分，到这里就打住了，所以诗人在此处分段。分段以后，立即又是一个破折号：

——我记得！记得

破折号在这里，是承接，是递进，是转折，而且诗人在此处一连用了两个“记得”，感情的浓烈和急切，显而易见。究竟“记得”什么呢？是记得——

我俩的离别，街上的太阳光、梦、泪水，

一个越来越模糊的房间里

时钟幸福的“滴嗒”……

“街上的太阳光、梦、泪水”——现实和梦境的交错；“一个越来越模糊的房间里”——虚化背景，以突出主体——“时钟”——“幸福的滴嗒”——由形到声，一聚一离，疼就弥漫开来，美就弥漫开来，诗意也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