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月光下的老林地

寒夜，月光下的老林地，比村庄更冷

它们是另一个村庄，住着同一个村庄的

先人

这个村庄也有队长，书记

会计，民兵营长和治保主任，一应俱全

这个村庄也讲究个贫贱富贵

家大业大的，房屋也大，有着水泥的屋顶

和墓碑

门前的老榆树在春天落下那么多榆钱

春风里总会有人来抢，你要是细心

你该看得到拄着拐棍的施舍者傲慢的眼神

现在是大寒夜，月光下的老林地，一半是残雪

一半是石头

残雪落在石头上，石头蹲在坟头上，怎么看

都像一个个蹲在那里的白发老人

只是他们不抽烟，也不咳嗽

如果他们抽烟而且咳嗽，就会像我大爷生前那样

把烟锅子往腚底的石头上磕一磕

一口痰吐在脚边，再用脚

驱一驱

寒夜，月光下的老林地，比村庄更沉寂

它们是另一个村庄，黑灯瞎火

跟亮着一两盏灯的村庄，只隔着一条土路

和两块田

两块田里都种小麦，小麦收完了就种玉米

种小麦的时候，这个村庄还能望见那个村庄

种玉米的时候，这个村庄就只能望见

那个村庄的屋顶了

那个村庄的屋顶上，有时蹲着喜鹊

落日下，黄昏里，它们飞起来

飞向另一个村庄，高高的大树上，有它们

自己的家

寒夜，骑着自行车回家，土路两边的两个村庄

一般远近

月光太亮了，老林地太亮了

土路坚硬，链条打在盖瓦上的声音，多么突兀

要是这声再大一些，就能遮住我

怦怦的心跳

注：老林地，苏北、鲁南一带“坟地”的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