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素描作业

                      女儿的旅途

这是女儿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也是第一次没有我们陪伴的遥远的旅途——方向是——家。

女儿自己在网上定的票，电话里跟我报喜，声音里满是侥幸：“乖乖，急死我了，差点回不了家了！”

直达北京的火车每天就一班，经过女儿所在城市是凌晨5点半，而大学离火车站相当远。“我们商量好了，晚上就提前过去！”女儿打算跟同宿舍的另两个姐妹结伴去候车，那俩女生也是凌晨5点多的车，不过是到合肥。

晚上就去车站？住哪儿呀？

“候车室啊！”

候车室怎么住啊？春运期间，那得多挤啊？

“挤一点怕什么呀？我们早点过去，应该能占到座儿！”

老天，仨女孩就这么坐一宿？

“嗯哪！聊聊天，吹吹牛呗，反正坚持一下就天亮了！”

想得出来！不行不行！坚决不行！一定找家宾馆住下来，安全第一知道吗？

“住宾馆？那不得钱啊……”

那点钱算什么？该花的一定要花！

“可是……爸爸，她们俩都……都……”

没关系，这钱你一个人出，听我的，啊？

“嗯，好吧！”

这是上午电话里跟女儿的对话。剧本写到午夜，我给女儿电话，问她们住下了没有。

“没有……”女儿声音怯怯的。

怎么啦？

“她们俩都不住……”

哎呀，她们肯定是不想让你花钱，哎呀真是的。

“爸，你知道吗？宾馆可黑了！我说我就要一个单间，我们三个挤挤就行，他们说不可以，得按人头，一人一百……”

不就三百块钱吗？你给他们就是了。

“我说了，可娜娜和那谁，她俩说什么也不住。”

这孩子……

娜娜我认识，是个山东小老乡，去年秋天我送女儿去大学的时候在宿舍见过她，高挑，漂亮，一笑满脸羞涩。

宿舍里6个孩子，来自全国各地，家境都很一般。我这个穷作家的女儿，在全宿舍已经算是个“有钱”的主儿了。

娜娜她们太善良了，是怕你破费啊……

“哎呀其实我也觉得太贵了，平时都省吃俭用的，这才住几个小时啊，还要那么多……”

那你们现在在哪儿啊？

“在候车室啊。还好，找到座儿了。”

真坐到天亮？你们受得了吗？

“有什么受不了的？那些农民工不都在受吗？他们是自己挣的钱，而我们都是花家里的钱呢……”

我眼睛一热……

零点过了，我停下手头的活儿，拨打女儿手机，听到了女儿设定的好听的彩铃，“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怎么不接呀？我心头一紧，过几分钟再打，还是没人接听。

我心里一下子发毛了。我给女儿留短信：“是不是睡着了？不管几点钟都给我电话，爸爸等你消息。”

“没睡着，吵死了没听见，人来来往往特别多，感觉所有的大学都搬到火车站来了！”

收到女儿回复的短信，我赶紧给她打过去。

“爸，别担心，我好着呢！”

听见女儿乖乖的声音，我长长出了口气。

“幸亏我们来得早，不然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真后悔让你考那么远……

“呵呵，我这还算近的呢，有同学是新疆的，要坐两天呢！我这快，后天一早就到北京了——老妈说了，她坐李师傅的车去接我，哎，打车费又得二百多……”

我的眼泪流下来，故意大声扯别的。“行李多吗？”

“本来不多的，哎，爸，我给你和老妈买了些核桃、坚果什么的——网上便宜多了，超市净宰人！可地址我忘了改，给我寄学校来了……老爸，你在深圳还好吧？要注意身体啊，我跟老妈先回爷爷家等你，咱们好好过年……”

泪光里，我的思绪又回到了12年前，那个为了替爸爸省钱而在身高线上使劲缩着脖子的小女儿，那个在列车员审慎的目光里睁着惊恐大眼睛的小女儿——她真的长大了——伴随着我的贫穷和漂泊，也伴随着我彻骨的爱和心疼……

人生就是一次旅行啊，而爱是唯一行李。我的乖女儿，祝你一路平安……

2013.1.24.凌晨3点，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