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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 |
管
鲁 克
离开南京已整整11年了,11年,仿佛一转眼;时光溜走得如此迅疾,而又让你不知不觉。在这份不知不觉里,有多少在你生命中占有分量、留有印痕的人,也如风过秋林,在一片瑟瑟中归于沉寂。
管姐,就是那片秋林里的一棵橡树,只要有风吹过我的南京记忆,她都瑟瑟作响。
管姐有个朴素亲切的名字:海琴。初次见到这个名字,已经是20年前了。那时候我刚从部队复原,顶父亲的班,在苏北一个叫作“横沟”的小镇信用社工作。书法和文学,抚慰着我清寂的业余生活。因为邮局就在隔壁,我常常不等邮递员送,就亲自过去取我那些样报样刊和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一次无意之中,我见到了一份邮局内部订阅的《江苏邮电报》,便也第一次见到了副刊编辑的名字:管海琴。
那时候年轻气盛,貌似谦虚有加,其实骨子里的傲气是藏也藏不住的。那阵子我的书法作品在全国频频获奖,甚至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领回过“爱克发”杯国际书法大赛的特等奖。刊头题字更是满天飞:中国青年报、中国教育报、法制日报、北京日报、金融时报、人民法院报……诗歌、散文和文学评论也遍地开花:《诗刊》、《星星诗刊》、《飞天》、《青春》、《雨花》……但仿佛被命运施了魔法一样,我的文艺才华越是光华四射,在本单位、本系统的前途就越是暗淡无光。11年如一日,我就“横”在那条“沟”里,一边做梦一边跟现实、跟命运较劲。起初,我还每年都用潇洒的钢笔字给行长或人秘科写调动申请函,情真意切,字字珠玑,一封接着一封。后来就不写了。傲气受挫,就变成了赌气。而且这股傲气越是被压抑,越是执着而昂扬,更激发了我“走出去!活给鸟人们看看”的斗志。
在那段时光里,管姐无疑给了我这只鼓胀的气球里平添了至少两立方的氢气——从第一次给她投稿,直到后来,在我的印象里,她还没给我退过稿。在我的剪报集里,密密麻麻粘贴着管姐给我编发的作品。当然,我也从来都是精心挑选,把最好的作品投给她。《江苏邮电报》是周报,副刊又仅有那么一个版,可想而知,管姐的默默编发,给了我多少鼓励。
将近10年的神交,直到我后来毅然辞去银行工作去省作家协会某诗刊打工,我与管姐都未曾谋面,也未曾通话,甚至后来投稿时,我连客套的简短书信都不附了,只用作品说话,而且我早已深信管姐的眼力和为人。
刚到南京,离得那么近,管姐报社的电话也早就抄在通讯录里,但我却没有打,只是在稿件里夹了封短信,告诉她,我来南京了。其实当时心里有着满满的感恩和想念,但我总想着等自己立足稳当了,正式进了编制,再去见她不迟。管姐在样报里夹寄的回信也极短:“文咏:祝贺你!好好干。管海琴。”
但我终于没有等到进了编制再与管姐风光相见的那一天。
老总不仅炒了我的鱿鱼,还给全国各地上百家报刊编辑部和单位印发了一封措辞微妙的“声明”,上至人民日报、人民文学杂志社,下到本人出生地小县城的《东海报》编辑部和我业已辞职的信用联社,大意是此人已离开本刊编辑部,以后此人若再以本刊或江苏省作家协会名义从事的一切活动,概于本刊无关云云。这“文革”式的勾当,彻底击毁了我的意志,差一点让我自杀,成了我许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租住的小市街民房,便成了我跟外界的通联地址。我从这个地址收到的第一笔稿费和样报,均来自《江苏邮电报》。管姐的笔迹我认得,我的每一次样报都是她亲自寄的。但是这一次,样报里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给我附带,但手捧着崭新的报纸,我依然泪如雨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管姐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那份“声明”。
不管人心如何险恶,不管这世界多么复杂、冷漠,但总还会有一些人心怀善意,一些目光透着温良。而这样的人、这样的目光,在你遭遇诋毁、侮辱、排挤和伤害的时候,会给你常人难以想象的温暖和力量!
几年之后,几经挣扎,北上的我做梦般地在北京按揭买了第一套小房子。回南京接妻子和女儿的时候,我小范围地邀请了一些亲友聚聚,其中,就有我一直没见面的姐姐——管海琴。
管姐带着一身戎装的先生来赴宴。一进餐厅,握住她暖暖的手,望着她慈爱的目光,我积攒了那么多年的话,一时间,却都哽在了喉头……姐夫给我带了好茶叶,那微笑里满是心疼:“早就听她说了,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那天我喝醉了,其实醉酒之前我就一直在流泪——明明是想给管姐他们留下微笑的,可每次笑着笑着,最后都变成了泪水……
“那封信给我的感觉吧,就是好像你利用单位的名义,是不是招摇撞骗了?……我也不是不信,只是直觉,文咏你太年轻了……”管姐的声音很温柔,她提起那封信,清澈的目光望着我,“不过坏事里也有好事——没有这么多磨难,或许也没有你的今天呢……”我含着泪点头,对管姐说:“我不恨他;如果有可能,有一天,我还会回到南京来,专程去看看他,真的。”那一刻,管姐微笑着看我,那微笑里有体恤,也有欣慰——那眼神像姐姐,更像母亲……
一别11年。
2012年元旦刚过,女儿的纪实文章《爸妈:慢点老行么》,发表在最新一期的《家庭》杂志上。欣慰之余,我给一些亲友发了短信,提醒他们及时到街头报亭购阅,分享我的这份感动和快乐。其中,自然包括管姐。
短信发出两天了,见管姐没有回复,我突然想起,都整整11年没见了,莫不是管姐的手机号变了?于是,我打过去试试。
电话通了,一个沧桑的女士的声音传来:“喂……您是哪位?”
“是管姐吗?我是鲁克!”
“谁?……”
我蓦然想起,在管姐的记忆里,我一直还是原名的“鲁文咏”,而且我现在的手机用的是新号码,管姐还不知道。于是我对着话筒喊:“管姐,我是文咏,鲁文咏!”
“天啊!文咏啊……”
那声略带颤抖的呼唤,跟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那一瞬间,泪水就爬满了我的眼眶。
电话里,管姐问我这问我那,像母亲一样关切,而十年前还那么清脆的嗓音,十年以后,竟如此沧桑——也难怪,管姐已经退休三年了。那一刻我多么歉疚,我说:“管姐,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你,甚至也没有个电话,不怪我吧?”
“不怪不怪!谢谢你这么多年还能想起我……女儿都长大了,多好啊!是第3期是吧?我一定买,一定要看!要看……”
我说:“管姐,我怎么会忘记你呢?这辈子都不会忘,你给过我那么多的帮助……”
“可别这么说,文咏,我一直觉得挺不安的,在你最艰难的时候,也没帮上你什么忙……”管姐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知道你现在过好了,我真的替你高兴,很高兴……”
知道吗?管姐,你默默的支持和鼓励,在我最艰难、最脆弱的时刻,给过我多少温暖和力量——这温暖,点燃了我对这苍凉世界的信心;这力量,给了我传递温暖、书写人间至爱的勇气。从一个文学青年,到一个纪实作家,我的每一个成长的脚步里,都有着你细微的、温暖的印痕啊!
南京是我的一块疤,什么时候摸上去,都麻酥酥的,隐隐作痛。但是每当想起你——管姐,我的心里就暖暖的,一如被这冬日里的阳光照耀着,包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