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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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 |
荒园
我说的不是荒原,而是荒园,不过是我家楼下一处荒弃的园林而已。
这地方原本是个垃圾山,2007年,待我装修完毕、正式入住的时候,那垃圾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数百株桃树。见工人们一天天忙碌着,挖坑,栽树,浇水,我心中暗喜:待到春来,推窗每见花千树,不美死才怪。可因为土壤里含有大量石灰,那些桃树大都死掉了,雪地里,看着那些僵硬枯黑的影子,直觉得心疼。
春天终于来了,95%的桃树没能返青,半死不活的那几棵,未死的枝条却依然缀满了花朵,那情景多少有些悲壮:一半是枯黑,一半是粉红,在大片阵亡的战友尸体间,它们顽强地抬起头来,那死里逃生的美,怎不让人怜而爱之?
是的,一片桃园,当桃树少到极致的时候,就没有人把它当成是桃园了,估计幸存的桃树们自己也感到了心虚,从夏到秋,它们卑微地活着,全都低着头。
忘了说了,它们是垂桃。
不知什么时候,工人们把那些没有成活的垂桃树都砍了去,在那些空地上,种上了大片大片的格桑花。格桑花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了。因为疏于管理,那些格桑花,渐渐被野草围剿,到了去年,这里基本成了野草的天下。
是的,只有荒草是不用种植、无需呵护的。
哪里有荒园,哪里就有垦荒的人。
我常常看见几个勤劳的老人在那里侍弄,他们开荒,种了些南瓜、绿豆、小葱、菠菜、芫荽,甚至还有红薯和土豆,到了今年秋天,荒园的一小半面积已经成了菜园,偶尔从窗口看过去,恍然回到了老家。
时近中秋,天气有些凉了。今天,从外面回来,心血来潮,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拐了几步,去那荒园里走了走。见几棵向日葵美得晃眼,几丛格桑花都快谢尽了,一小片芦苇在晚风里招摇,心底不觉一阵悸动,于是拿了相机,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
在一盘葵花上面,我看见了一只螳螂,显然是母的,她的肚子鼓得厉害,看样子快要生了。生命真是不可言说,神奇里也常常伴着残酷。就说这螳螂的婚恋与孕育吧——没有一只小螳螂,生下来是能够看到父亲的——它们的母亲在交配完成的同时,就已经把它吃掉了。
我一直觉得公螳螂的爱是动物界里境界最高的,深深地爱一次,只要你愿意,命都可以给你。
前年秋天也拍过一回向日葵,也是在这里,那时候秋意比现在更浓一些,早晨起来,都有微霜了;那年晚秋的葵花上,也有一只螳螂,不过没有今天的这只大,像是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在凉风里,它的孤单比晚开的葵花更晃眼。为此,我还写了首诗,叫做《葵花上的螳螂》:
太阳金黄,秋天高高在上
一只小螳螂,把耀眼的葵花当作故乡
那些时间的籽粒日趋成熟并渐次衰老
而它小小的腰身还在秋风里摇晃
所有的生命和美都将老而死去
每当我想到这些,都禁不住忧伤
我就是那只小小的螳螂啊,母亲
大地如葵,我的泪打不湿她的脸庞
大螳螂都是小螳螂长大的,今年的这只大螳螂,与去年的那只小螳螂,却肯定不会是同一只;而它们为什么都把小小的葵盘当作故乡呢?
其实故乡无需大,小小的一块地儿,装进小小的一颗心,天涯海角,都那么沉甸甸的。
其实荒草也是风景,尤其是,当它们淹没了小径。
我从荒园的小径走过,那些荒草窸窸窣窣,蚂蚱们四散而去。
走出小区里这块唯一没被水泥覆盖的土地,我下意识地跺了跺脚,几粒草籽儿那么顽固,依然牢牢地粘在我的裤脚上。我一粒一粒拈下来,把它们放在掌心里——
正是故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