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连续三天，终于读完了葛红兵的长篇小说《上海地王》。《上海地王》无疑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这部31万字的小说，至少有两处让我读出了泪水——其实，哪怕仅有一处能让读者落泪，这样的小说就不能算差，至少不能说很差。

我是在阳台的黄昏里合上书卷的。见我的眼圈红红的，女儿问我：爸，你哭了？为了给高考的学兄学姐们腾考场，女儿一连放假6天。“祖宗啊！要高三了！！！”看见女儿的QQ签名，我暗自一乐：看来这丫头还是知道紧张的。然而这几天假期，她依然玩心不减，而且跟我很腻，我也舍不得说她。我给女儿一个微笑，然后，我就把小说中两处最打动我的情节复述给她听。女儿坐在矮凳上，托着腮，笑吟吟的，仿佛听得很入迷。

讲到动情处，我依然忍不住有落泪的冲动，事实上我的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然而，女儿依然托着腮，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我有点不悦了——这么感人的故事，这孩子怎么听了不感动，还笑嘻嘻的呢？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子，她常常因为我讲的或者写的故事流泪，有几回甚至哭出声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女大十八变，是越变越心硬吗？

我强忍着不满甚至怨气，继续把更感人的细节讲下去：“……然后——然后……”笑吟吟的女儿依然托着腮，那下巴颏却一动一动地，声音清脆而柔软：“爸爸，你一个故事还没讲完，已经用了42个‘然后’了。”怪不得呢，一边托着腮，那小爪子还轻轻动啊动的，敢情是数数呢。我有些窘，又有些想笑，故事卡在那里半天，我竟想不起来了。

“你看你这孩子，你这不是捣乱吗？本来蛮感人的故事，都叫你给破坏了。”一边嗔怒，一边麻溜理思路，可居然接不上茬了，就问女儿，“喂，我讲到哪儿了？”“您讲到那男孩缝在衣服里的钱被铁路警察给没收了，‘然后——’”女儿把“然后”一词的音儿拉得贼长，示意我继续。

——我当然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并且有意识地要抛掉“然后”这个口头禅，但一张口……

——然后，女儿笑得小虎牙都龇出来了，大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然后，在女儿的小爪子不时的数动中，故事总算讲完了——收尾的时候，我没有了最初的泪水，只有止不住的笑——这笑是由衷的，跟那些泪水，居然来自同一个地方。

——然后，我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葛红兵，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让我流泪，一个让我笑起来。
                                                    2010.6.7午夜，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