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窗诗话(三)
(2009-06-26 00:3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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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窗诗话(三)
真正好的诗歌一定不是麻木的、精致得毫无血色的、象牙塔似的;她应该是战栗的、充满渴望或者绝望的、窒息般的瞬间的极致,她应该让她的读者在她的文字小宇宙里获得灵魂的提升或谓重生,哪怕仅仅获得一次有着某种反省意义的、虚构的“死亡”……
对于诗歌,一直有着那种切肤之痛;一直期待着那种饱含泪水与疼痛的呈现,并渴望着那种直逼内心的深入与抵达。
诗歌就是你的往事你的伤疤,诗人只是替你想起、为你揭开而已。
诗歌,乃至文学,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回忆的艺术。诗人、作家在文字里回望或前瞻,都是其曾经的“看见”并由此而对未来的咀嚼。
诗歌不仅仅是一个写作者个人的修为体现,还应是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温度计和输液瓶。任何完全脱离泥土、失却温度的书写与挥洒,都是短命的。
诗不可失“谨”但又不可过“紧”,适度(我说适度)的松弛有利于诗意的准备与蕴蓄——一如海绵,你先前已捏紧了它,还指望它在生活(物象)的海洋里吸纳丰盈的水(诗意)吗?
物象的具体化、形象化、深化、细化,往往正是意象——诗意的龙头或喷口。再短的诗,都力求给出细节来。细节,往往也就是意象,要选择得鲜活、灵动,让读者在其间感受到美和温暖。
空对空的题材,即便写得再精美,也不过是塑料花,没有生命,也发不出真正香味的。表达上别那么追求所谓洋气,即便去写黑夜,写一场雨,也要努力把它实化,而不是虚化。
好诗大都短而粗(精炼、厚重),孬诗往往细又长(单薄、冗赘)。
我一直在努力忘掉“风格”这个词,我怕它出现在我写作的潜意识里;我一直在牢记“真诚”这个人,她不是我的亲戚或朋友,而是我的母亲,我怕芜杂尘世渐渐隔膜甚至湮灭了我最初那颗敬爱与敬畏的心……
怎样让诗意在诗句中不动声色地推进?怎样突出画面感?怎样适度跳跃而不让一些读者说它太像散文,而又不因过分跳跃而让另一部分读者说这是天书?怎样捕捉象外之意,而给读者创造尽可能大的思维或谓想象空间?怎样借助移位、借代、通感等等手法让一些平素的词语在原有的本意上生出些新意来?怎样把自己的视野打开再打开,从而让读者的眼界也因为你的打开而打开?怎样让一棵最单调的树,长出枝叶长出鸟鸣甚至长出整个天空?怎样让“我”在诗中隐匿而灵魂又无处不在?怎样让读者在你最朴素的文字中读到新奇和快慰,在世界最冷漠的你所站立的这一小块角落,给与他们所最期待的哪怕些微却最终珍贵的温暖、伫立、回望与思考?……
我的诗歌也远没做到最好,但我每天都在努力争取做到。真是前提,而爱,既是前提也是结果。
短诗更需要经营手段,短到极致,可能诗意恰恰大到无疆。诗歌常常是这样的,你在诗里多说一句,读者就少思考一分。继续多与继续少的交点是:诗意为零。再继续,就是负数了。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怎样找到那个平衡点——既不晦涩难懂,又不浅白如水,而是“恰到好处”……
一定要在题材上提高眼界,强化选题意识。关于“选题意识”问题,尽管不少诗人跟我辩驳,但我依然诚恳地提醒大家尤其是初学者:那是我从纪实写作中总结出的对所有门类写作都有借鉴意义的经验之谈,绝非胡说八道。没有好的选题——没有一双从庸常事物中发现好选题的眼睛和心灵,诗从何来?
咱们不能埋头死写、硬写,要适时回下头,看看路走错了没有?我是放眼世界心怀苍生脚踏实地,还是闭门造车象牙之塔空中楼阁?若错了不调整方向,步子再优美,也是南辕北辙啊——玻璃再精美,哪怕重达一吨,也永远比不上一小块钻石的硬度和光华。
骨骼的声响,胜过所有天籁。
与平庸拉开距离的最奏效也最简捷的方法,就是努力让这些最平庸的元素变得陌生起来。
诗歌是什么?其实就是庸常事物在诗人手掌的摩挲和心灵的浸润下所散发出来的或耀眼或些微的光,它总能照亮那些与其同律的心灵,使它们明亮并温暖起来。
世界扑面而来,又呼啸而去,不论是美好的,抑或是鄙陋的,那些可见的与不可见的事物,都在渐行渐远。诗人能够做的,往往只是捡拾时光遗落的羽毛,或为日渐老去的世界或心灵拂去越积越厚的尘埃。
可不可以这样说:所谓“诗心”,就是“隐藏了甜蜜和善良”的带着露水也沾着红尘的海棠般真诚而美好的心?它是敏感的,也是脆弱的——也正是这些敏感而脆弱的诗心,为我们在平素的生活地表下发现并且一点点挖掘出生命闪光、柔韧或坚强的部分。
诗歌初学者在书写时常常遇到笔不入纸的窘况,意象流于琐碎,诗质流于浮华,究其实,一切流于表面的因由都是思维的犁铧没有真正向地表以下掘进——你思想的深度和广度,必将决定着你诗歌的力度和厚度。
诗歌的叙事一定要注意节制(哪怕是纯粹的“叙事诗”),如果不能让笔渐行渐停,便很容易流于直接、琐碎而冲淡诗意。在一些关键处,务须体现诗心、匠心,不然它就跟散文区别不大了。
每个诗歌写作者在写到一定阶段之后,都面临这样一个问题:突破。其实我们的所谓突破,往往只停留在表面,常常陷入斤斤计较于某个字词或意象的怪圈而不自知。究其实,突破的关键恰恰不是形式上的,而是思想上、意识上的突破——思考得多了、深了,笔下的轻佻自然就少了。
我们往往苦于找不到题材,其实恰恰是题材正苦于找不到他的真正主人。
品文如品女子——远远的第一眼,必是品其姿体、步态与衣着,凝练、爽洁便是要务,切忌琐碎、拖沓、搔首弄姿;稍近则观其眉眼、毛发,乃至肌肤,细节、独特的艺术性就断不可忽视;而一个真字才是其灵魂,它是足可以超越一切外在表征的气质、精魄或神韵之依托。
诗歌要让一般的读者都看得懂,要让他们从你的文字里得到感动与感悟,而朴素、平实的表达,往往是通向他们心门的捷径。
初学写诗,容易豪放有余而蕴藉不足,常会以“概括中心思想”的形式来书写和表达,意旨过于直露、浅白,读来就索然无味了。切不可把你想表达的情感或意图“一下子”全“说”出来,而是要借助意象,曲径通幽地、婉转地亦即“艺术”地给予呈现,给读者以含蓄、隽永的美感,就难能可贵了。值得注意的是,写作时务必把“我”淡化一些。别那么突兀,让读者看着一个孤傲的、飞扬跋扈的“诗人”在那里演说——自以为是的说教,是诗歌的天敌。
(与友笔谈累积、整理留存。2009年6月27日子夜于京东居竹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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