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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现代诗歌 |
热爱(组诗)
我爱小青鱼
跟你爱龙虾他爱鲍鱼一样。比爱祖国爱人民
更具体而实际。是的。我爱小青鱼
这最廉价的海鲜。比我的故乡更接近大海
它们那么多又那么小。多得铺天盖地小得可有可无
腥咸的海水赋予了它们通向死亡的终极飞翔
从深海到浅海到海滩到筐到车到冷库。贫贱的小青鱼
与我贫贱的生活最终接轨。它们需要进出几次市场
过几次秤。才能艰难游上我简陋的餐桌。小青鱼
不说话。要怎样的刀子才能撬开它们冻得梆硬的嘴巴
因为都叫小青鱼。所以小青鱼们其实等于没有名字
小青鱼背青腹白。长得实实在在。没有多余的刺甚至
约等于没有刺。一根脊骨从头到尾。光滑得毫无棱角
小青鱼显然不适合清蒸或白灼。小青鱼最适合红烧
适合用最粗的大瓷碗盛装。若吃不完。小青鱼适合倒掉
幸福树
它跟谁都没有理由说。它是不幸的。因为它叫幸福树
叫幸福树怎能感觉不幸福?一如蜜蜂掉进了蜜缸
幸福树应该属于幸福科吧?反正它常绿。没心没肺地绿
你高兴了它绿你不高兴了它还绿。绿得一脸幸福或迷茫
幸福树的叶子由嫩绿变墨绿的时候。一些新绿就冒出来
那些墨绿的叶子越来越黯淡。不久齐根落下。不待枯黄
幸福树的幸福。在于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到底幸不幸福
就在刚才。一大片幸福凋落。那么静。静得有些慌张
唤醒一个早晨
要以怎样的轻柔。才能唤醒沉睡的月亮或者太阳
或者那粒慵懒得眼睛都不想睁开一下的叫做楠楠的星辰
这是早晨六点整。我从黑暗中醒来。上紧了发条的生活
就从开关的咔哒声里开始。就从水龙头的哗哗声里开始
牙膏越挤越瘪了。一如我惺忪的青春。牙刷也越来越秃了
镜子里。我不忍细看自己的额头。以及眼角细密的皱纹
傻孩子。被子又掉了一半。那一刻。我的手恍惚而迟疑
是该帮她掖好还是相反。俯下头来。我闻到了生活的牙膏味
女儿的梦总有着沁人的奶香。多想就这么近近地看着她
最轻柔的呼唤仿佛都是残忍的。女儿。我要让你听见鸟鸣
那是我们的还是麻雀的声音?它们在空调眼里拥挤着吵嘴
那是冬天的早晨最初的暖性的声音。与我们。只隔着一片玻璃
虾皮儿
这些幼小而脆弱的骨头。最终被自己的命运压扁
在苍茫的大海。它们相依为命随波逐流
躲过鲸的大嘴鲨的獠牙。最终没有躲过那张网
传说中的美丽人间它们终于来过了
空气一如浩瀚的海水。而它们不再呼吸
它们继续着本能的依偎。于蛇皮口袋或粗瓷大碗
曾经乖巧得近乎透明。卑躬屈膝的它们
一千只脚也没能爬进龙宫。它们最终爬进了我的馄饨汤碗
几根香菜一如海藻。这个早晨我闻到了腥咸的海潮
生活的网啊疏而不漏。最终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生活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生活。怀揣温暖的诗歌
在冰天雪地里也不唉声叹气。我搓一搓手。让微笑开在脸上
所有的苦头我都尝过了。包括苦头深处那粒淡淡的糖
我该如何向你转达生活的滋味?我不敢朗笑。怕你只窥见沧桑
有谁在意一棵小树长高的过程?尤其是被拦腰折断后冒出的
我们不该叫它新芽。是的。你猜出来了——那叫希望
我曾差点被残酷的生活连根拔起。我用残存的脚趾抠住泥土
幸存的根屏住呼吸。在无边的黑暗里我牢记着阳光的模样
其实每一片摇动的新叶都是甩给冬天的耳光。当你熄灭仇恨
直面泥沙俱下的命运。苦难的生活就已经教会了你向善与向上
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菜根的滋味?有的人说它苦。有的人说它香
而我许多年独自咀嚼黑夜与白眼。那让我活命的唯一食物叫坚强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生活。是的。我尝到了生命的滋味
我该怎样向你描述它的形状?玉兰太素玫瑰太艳。桃花又太浪
真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生活。是什么让我忘记了所有
悲伤?我就是那个眼含热泪的孩子。委屈的嘴唇叼紧生活的乳房
总想写写这场雪
总想写写这场雪。它是07年冬季北京的第一场
早晨还很薄。等我想写它的时候已经很厚了
都说没有一场雪长得过冬季。一如没有一朵花
一棵草长得过秋天。其实你盼不盼望那雪都一样下
而且一直都在下。有时候你看得见。更多的时候
你看不见。一如你看不见一朵花一棵草的哭泣呐喊或挣扎
一如你看不见前生与来世。看不见一场雪与另一场的区别
不管你愿不愿意。终将有一场命定的大雪。把你我轻轻覆盖
整个上午我都在望着这件衬衫
整个上午我都在望着这件衬衫。不仅仅是望着
而且还反复地摩挲。它的下摆破了。左袖口也绽了线
它的领子染上了汗水的黄。那是浸透于我生命的微苦的盐
它是你送给我的35岁生日礼物。我不知不觉已穿了三年
就在几天前。妻差点把它送给了拾荒的妇人
那一刻有谁听见并且听懂了我的愤怒与吝啬以及那声惊颤
它不过是件普通的衬衫啊。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牌
但它是你送的。我依然记得那个生日的晚上。烛光里
微醉的你孩子似地执意要我脱光了穿上它转两圈给你看看
庸常的日子仅仅是转了那么几圈啊。一切却都已改变
我试图忘记你。忘记那些美好也就忘记了那些疼痛
忘记了与你一起经历过的岁月那些变幻的水和永恒的山
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我不知道拿什么送你。我的兄弟
我不知道天国里是不是也像人间一样鄙视诗人
但我确信。起码有你愿意阅读并且珍惜我含泪的诗篇
女儿的熊猫软糖
我宁愿它不是一块糖。柔软的可爱的熊猫
同学送的圣诞礼物。女儿的珍藏
我忘不了女儿一脸的幸福。她可爱的笑
她把那个同学美丽的名字反复挂在嘴上
女儿睡觉都把它放在床头。一有空就把玩
我看见那头沉默的熊猫。它的幸福跟女儿一样
童年说老就老说化就化了。一如这块软糖
女儿啊。我们宁愿它幸福地化掉。也舍不得品尝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皱纹里爬满光阴的蔷薇
目光开始涣散。落光牙齿的牙床柔软而微凉
当我老了。右手拄着拐棍。左手拿着几棵芹菜或大葱
稀疏的白发撩拨着微风里的夕阳
女儿的女儿的女儿。刚刚迎来她第几个春天?
她多像她妈妈的妈妈。哦。她奔跑的童年让我如此慌张
当我老了。高昂一生的头颅渐渐低垂。我离大地和自己
的心跳都近了些。我凝视着世界在草芽上的露珠里作最后的摇晃
简介:鲁克,原名鲁文咏,祖籍山东临沂,1969年出生于苏北,1990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2003-2007年淡出诗坛。经军旅、记者和北漂生涯的历练,其诗歌逐渐转向内心书写及对社会现实的关注。主张暖性写作,认为缺失疼痛与泪水元素的一切文学艺术产品都是赝品。现居北京从事职业写作。
诗话或创作随感——
多年来我远离诗坛,但没有一天远离过诗歌。世界是纷纭而浮躁的,而真正的诗歌必须沉静,回到内心或地表之下。我试图挖出它们,从那些骨缝间听见雷霆。在那些个深夜,我卸下了所有白日的浮华,静静地谛听天籁,我确实听见了诗神的低语。
寒夜多么漫长,我感觉那个时刻,绝非我一个人醒着。大夜无边,而我们怀抱着诗歌,如一只只萤火虫,渺小而明亮;世界安眠,而诗人们醒着,沐浴并且传承着诗歌的光芒,你看,寒冷的世界因了我们而一寸寸变暖、变亮……
通联:065201 北京东燕郊302信箱 鲁文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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