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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 |
尽管季节已是隆冬,但这新辟的小区里装修的人家却不少,都想赶在春节前搬进新居。而在新房装修之前,我先住进了地下室。
给我家装修的队伍里有个民工,内蒙古赤峰人,姓彭,22岁。但在我看来,他起码也应该有30多岁了。从认识那天开始,我叫他小彭子,他叫我记者大哥。
小彭子是小工。所谓小工,就是专门给大工打下手的。比如瓦工铺地砖,他就背沙、和泥什么的。所以工钱也少,后来听工头讲,大工一天50,而小工却只有20元。其实在我看来,小彭子比谁都累。三个瓦工同时铺地,而小工只有小彭子一个人,手脚不停地忙,却还常被瓦工呼来喝去。最辛苦的是背沙和水泥,从楼下一口气背到5楼,反反复复数十趟,满头满脸都是灰,他那件旧毛衣几乎都能拧出汗水来了。
小彭子不跟那帮工人一起吃饭。他总是一个人跑到大门口的临时小饭馆,花两块五毛钱要两大碗米饭和一碗菜汤,而辣椒酱是免费的。
那天我也在那儿吃饭,碰上小彭子,就邀他一起吃。他先是死活不肯,后来见我要生气了,便答应下来。我点了爆肠、肝尖,小彭子连忙说:“不要不要,就麻辣豆腐吧,我爱吃。”于是我就跟服务员说,再来个麻辣豆腐。小彭子几乎要跳起来:“不行不行,那就不要豆腐了,咱人少,吃不了的!”但事实上那天那三个菜,我们吃得精光。
不几天又在那儿碰上了,小彭子却不再客气:“记者大哥,咱们一起吃?”我依然点了那三样,外加两碗羊杂汤。但趁我上厕所的工夫,小彭子悄悄地把单埋了。我很生气,我知道他一天的工资还不够这一顿饭钱啊!我把30块钱硬塞到他口袋里,小彭子竟也生气了,他拉着脸,说:“记者大哥,你瞧不起我……”我握着三张票子愣在那里,竟有些心酸。
那天傍晚快收工的时候,小彭子来地下室找我,小声说:“记者大哥,跟你说个事儿。”原来那帮瓦工欺负我是个“外行”,有几片地砖明明低下铺空了也不纠正,让小彭子发现了。“您拿个小木块儿挨个敲敲就懂了;他们不地道,还会偷料子呢,您得多个心眼——您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是我说的!”第二天我若无其事地这里敲敲,那里打打,有八片地砖我让他们返了半天工,瓦工们哑口无言。
装修终于要结束了,看着已经有模有样的家,我心底很高兴。这期间我和小彭子也结下了友谊。那个晚上我单独请他吃饭,想表示一下我的心意。小彭子犹豫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那个晚上我们喝了酒,不胜酒力的小彭子才喝两杯脸就红了。他第一次向我讲起他的身世。原来小彭子命很苦。因为孩子多负担不起,小彭子刚生下来就被父母亲送给了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他至今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养父养母对他很好,就像亲爸亲妈一样。两年前养母得了脑血栓,病中的养母告诉他亲生父母的下落,让小彭子去跟他们相认,日后也有个照应。小彭子哭着跟她说:“妈,您就是我的亲妈,我这辈子只有您这一个妈妈,您养了我这么大,现在轮到我养你们了。”
小彭子决定出来打工,挣钱给母亲治病。小彭子会开车,来北京后先给一家个体户开了一年的车,用挣来的钱治好了母亲的病。但后来出了次车祸,虽然不大,却让小彭子后怕很久。“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爸妈就完了,谁给他们养老送终啊?”小彭子喝一口酒,眼里有了泪光,“我就想干点保险的活儿。正好碰上个老乡,就是给您装修的工头,他愿意带带我,我正好也想学学这个手艺。现在我基本差不多了,开春我就能当大工了……”小彭子笑一下,“装修这行当使奸玩鬼的人多,但我不会。记者大哥,您是个好人。赶明儿天暖了,您给咱们联系点活儿行吗?”我说行。小彭子举杯向我:“那我敬您一杯,谢谢您了!”我问小彭子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他想了想,说:“看您总背个照相机,这两天能顺便给我照张像吗?就在你们那个人工湖照就行。我想给我妈寄去。这阵子活儿多,春节我怕是回不去了。”我答应他,明天就照。
那天夜里下了大雪。第二天,人工湖边的松树上挂满雪花,好看极了。我在那儿采风,照了大半卷,就不敢照了,我要给小彭子留几张。但小彭子没有来。我去问工头,他回答说小彭子有事。第三天小彭子还没有来,而我的工程已经完全结束了。我付了工钱,叮嘱工头,让他转告小彭子,来一趟。
可小彭子一直没有来。开春后偶然碰着一个瓦工,才知道小彭子那天晚上就被工头“开除”了。我没有问原因。
我再没见过小彭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但当我再拿起相机的时候,常常习惯地看一看余数,心里老想着,该给小彭子留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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