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皮鞋的老梅

                                鲁文咏

     老梅擦皮鞋已有53年的历史了；老梅是个孤寡老人；老梅经历了三个政府……这是从老梅自个儿创作的广告牌上得知的。老梅的广告牌其实就是块三合板，上面写着些彩色的粉笔字。这其中有一行红字很是显眼：“看不起擦皮鞋的人是猪脑袋！”在汉府街，总统府旁边，长途车站门前的树荫下，擦皮鞋的老梅，因了他那块广告牌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天最高气温34度，在石城的夏天，这个温度虽不算太高，但也够人受的了。我去车站接亲人，十二点都过了，车没来，树荫下的我大把大把地揩汗。老梅就在我的脚边摆弄他那套活计，真心话，手艺不错，除灰，上油，涂蜡，擦打，三下五除二，那些灰了吧叽的脚，只片刻就亮得照人。老梅生意不错，一会儿工夫，我看见他的铁盒里就添进了好几枚硬币。老梅胖墩墩的，大热天还戴着一顶脏兮兮的软皮帽。老梅不大抬头，更不说话。

 当我坐下来，把脚伸到那个木凳上，他依然没有抬头，也不说话。除灰，上油，涂蜡，擦打，一切照旧。左脚好了，右脚也快好了，但老梅绷嚓嚓的麻布怎么贴在鞋面上不动了？哪道工序不对？我的鞋有问题？我正纳闷呢，旁边卖报的老太唤一声：“喂！死老梅！”就见老梅的破皮帽微微一颤，那双油手又动作起来。“他一到晌午就打盹呢。”老太跟我说。

 车该到了。我摸出兜里的所有零币，放进老梅的铁盒里，站起身。这时老梅抬起头来，我看清了他那张胖而油腻的脸；看清了他厚厚的眼袋；看清了他浑浊的眼神以及眼睛里树杈般的血丝……

 我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我看见老梅厚厚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有说出。

                               2000．6．10．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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