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父亲
正月十八(2月27日)下午两点多,接到二哥的电话,父亲在老家摔了一跤,动弹不得,要来县医院就诊,由于父亲有过两次拴塞,我最担心的就是脑血管的破裂,遂急忙赶到医院,挂号等待。下午三点半,父亲一行来到,搀扶到神经内科诊室,医生做了初步诊断,认为无大碍,摔倒伤了腰部,已经81岁了,肯定是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的。为慎重起见,医生还是给开了脑部CT的检查单,片子出来后,医生研究后,告知我们没有什么异常现象,因为神经内科住院病房已满额,只好回家输液治疗。
父亲76岁那年,我接他来县医院进行了一次全面体检,除了血压高外,血流变、尿常规、胸透等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负责检查的医生也很惊奇。可第二年父亲得了缠腰蛇,自己以为是普通的皮肤病,在家胡乱吃药不能奏效,被大姐知道后,才知是缠腰蛇,我接他来做了治疗后,身体状况不如以前,但日常生活还是能够自理。然而,从这时起,他睡觉就不再脱衣服,任何人劝说,都听不进去。
母亲去世这三年来,父亲一直由我们三兄弟轮流赡养。说老实话,与孩子一起住,是有很多不方便的,代沟不说了,父亲从年轻时对待孩子就比较冷酷,亲子关系并不和谐,晚年更是固执己见,像闷油葫芦一般,几乎与小辈们没有交流,家庭的气氛可想而知。
我真正了解父亲,是从三哥生病后。十多年前,三哥在美国突然晕倒,诊断为脑瘤,亟需家里去人帮助度过难关,我为二哥和父亲办理了出国护照,先送二哥去美。二哥半年后回国时,带三哥回来探家,我去北京接三哥,同时陪父亲去签证,但父亲见到三哥后,询问三哥是否回国定居,三哥回答:不会。父亲大为不满,只有我们两个在房间的时候,他对我说:“让他自己在那边顾拉吧。”我心一下子凉了,父亲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去照顾三哥。果然,第二天签证没有成功。对自己生病的儿子都能放弃,这样的父亲能温暖儿子的心吗?记得父亲说那句话时,我当即回答:“你这次不去,就是你与我三哥的最后一次见面。”但父亲不为所动。2001年三哥故去。父亲到今天都没有问过三哥的情况。
都说隔代亲,祖辈对孙辈的爱很浓烈,可在父亲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现。小女今年六周岁了,从来没有享受过父亲的抚爱,他既没有抱过自己的孙女,也没有给过热情的关怀。在我家住的日子里,从不和小女说话,即使小女遇到一些委屈哇哇大哭,父亲也充耳不闻,照睡不误。六个春节,父亲从未给过他的孙女哪怕是一元钱的压岁钱,在他心里是没有孙女的地位的。父亲有一笔存款,其中有一些钱是三哥以前给他的,他从不舍得拿出来一点周济有暂时困难的儿女。冷酷如此,让外人很费解,这就是我真实的父亲。
为人子,孝顺是必须的。面对执拗、自以为是的父亲,除了顺从,还能有什么办法?在那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生活了八十年,愚昧邋遢冥顽不化早就深入到骨髓,谁能改变他?听村人讲起来,这次父亲摔倒被人扶回家后,除手脚有些颤抖,精神还好,但二哥问他如何摔倒的,他不哼声,侄子问他哪里疼,他闭口不语,大哥问他是否去医院看看,他依然沉默着,别人都着急上火,他做起了闷葫芦。三婶子气急,大声说:“俺的大哥啊,你又不聋又不哑,孩子们这么着急,一声声问你,你不会吭声呀!你觉得不好受,就去医院看看。”父亲这才应了一声,才有了大哥二哥侄子陪父亲来医院的这一幕。
父亲这次来我家,每天除了吃饭那点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本来,他患的脑血栓是轻微的,治疗后若积极锻炼,坚持行走,是会康复的,但父亲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已经躺了三年多了。起先,我劝过多次,还硬拖着他出去走走,但每每惹得他不高兴,我心里也不痛快。后来,我逐渐习惯了他的这种作息。这次来,适逢我村王某在他儿子家住,我们住前后楼,王某两次来找父亲,劝说他从床上坐起来,到外面走走,但父亲一声不吭,好歹将他从床上拉起来,王某一走,他又咕噜一下躺床上了。
在对待父亲的问题上,我很纠结。与父亲沟通绝无可能,他有什么想法,绝不会吐露,我有什么想法,要对他说,他也不会听。健康的人长时间躺在床上都会变得身体僵硬浑身酸痛,何况他已经81岁的人了,难道他就这样一直躺到生命的终结?面对这样的父亲,我无计可施,每天除了尽量做适合他口味的饭菜,让他吃好,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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