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的女儿【短篇小说】
(2014-04-12 15:35:44)
标签:
李兆庆李兆庆乡土散文房东的女儿短篇小说文化 |
分类: 短篇小说 |
春去夏来的时候,剑东搬到司辛庄。
搬到司辛庄之前,他在东会村一个平房里住得好好的,一天房东突然告诫他,这里最近要拆迁,准备把他居住的东厢房和厕所一起拆掉,打算再翻盖几间房屋多赚些拆迁费。好啊,想拆就拆吧,我这两天抓紧再找个地方挪走。尽管剑东嘴里这样说,但心里滋生出难以割舍的情愫来,毕竟在这里住了一两年来,猛一搬走,还真有点不舍。
自己住的平房虽旧了点,但对一个北漂人而言,能在寸土寸金的北京找一间价格适中的房子,并非易事。当然,并不是说没有闲置的房子,而是针对剑东这样的务工人员所需求的房租低廉的平房,真不好找。
谁在北京有几套房产,谁就是老大。既然挡了房东的财路,纵使剑东一万个不情愿,该搬还是要搬的。当今社会,跟谁有仇也不能跟钱有仇啊。
第二天一早,剑东刚想出门上班时,与开了一夜出租车回来的房东迎面相遇。房东弥勒佛似的打着哈哈说:小王啊,你看你来我家一转眼就住了快两年了,要不是为了多赚点拆迁费,我还真舍不得让你走呢!唉,将心比心,这年月生活压力大,都活得不容易啊,理解万岁吧!房东说着在剑东的肩膀上拍了拍,一切话语都在这一拍的动作中了,啥也不说了。
既然房东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剑东要是再按兵不动,就是他的不是了。他信誓旦旦地对房东大哥保证,请给他一周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房子,立马搬走。房东眉头皱了两皱,总算舒展开来,勉强答应了。
当然了,平房也不是想象中的难找。几乎没费多少周折,剑东就在东会村南边的司辛庄找到了一间合适的房子。他能在司辛庄租到房子,纯属偶然。司辛庄距东会村南边一站地,乘坐地铁不是很方便,房东大哥说那个地方闲置着很多空房子,建议他去看看,只要支付的价钱合适,房子还是有的。
从东会往南走,穿过一座桥面破烂不堪的普济桥和桥下污浊的河水,再经过几家机器加工木材发出刺耳的噪音的木材厂。走到小寺公交站牌,再往左一拐,司辛庄就在前面不远了。
剑东刚进村,就看见一绿色大门的旁边挂着一个纸片片,上面用签名笔很随意地写着几个字:有房出租。他抬手敲门,院内没动静;再敲门,依然没动静。想离开时,敲门时加大力度,院里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来了,来了。找谁啊?
他听出来了,应该是男房东的声音,连忙喊:师傅,院里有空房出租吗?
等男房东趿拉着拖鞋过来打开院门说,一个四川的房客,前几天刚走,欠我半年多的房租,甚至连水电费都没给。房东说着,把剑东领进院里,指了指西边的偏房。喏,就是这间,你看看咋样。
师傅,你这房子到底租还是不租?剑东看了看房子还算中意,问到。
男房东没回答,他和随后走出来的老太太咬着耳朵,嘀咕了一阵子,才算商量出一个价来:除了水电费,每月三百。
每月两百吧,大哥,你看这里坐地铁一点都不方便。剑东小心翼翼地砍着价。反正今天刚出来看房,价格要是谈不拢,就去别处看看,不至于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女房东说,三百,不能再少了,这里正因为离地铁远点才三百,要是紧挨着地铁,四百也拿不下来。平时还能给你烧水喝,这条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剑东说,你看行就二百,不行我就走了。
正当他们为一百块钱争执不下的时候,剑东突然嗅到一股香风飘然而至,房东的女儿美婷右肩上挎着坤包下班回来了。她适时停住了脚步,本来要穿过院子走进自己房间的。那天,她心情愉悦,或者对他们谈话内容饶有兴趣,就站在剑东斜对面,当知晓他们争执的原因时,很大度地对父母说,二百就两百吧,也比闲置着强。
房东女人说,美婷你可要想好啊,一月少一百,一年就一千多呢,够你买多少化妆品的。
美婷说,就这样租了吧,我少用点化妆品得了。
剑东本来对北京女孩子没什么好感,平时见惯了她们趾高气扬的架势,连看也不屑看外省人一眼的。一听美婷为自己说情,就感激似的多瞅了她几眼。穿着时髦,谈不上难看,也说不上多漂亮,就是一搁在北京女孩子堆里扒拉不出来的那种。
美婷把驴牵来了,剑东和房东夫妇就借坡下来了,谈妥了二百。老两口也不好再磨叽下去,怏然不快地答应了。后来,美婷告诉剑东,所有的房租都是留给她买化妆品用的。剑东戏谑着说了一句,那你的脸盘可真够大的。
除了剑东,在美婷家住的还有一对四川夫妇。他们是在常营菜市场摆摊的小商贩,早起晚睡,平时和他照不上面。他们的嗓门很大,说话像吵架,女人语调里鼻音很重,像《岳飞传》里的北国番邦军事哈米茨。
刚入住美婷家时,剑东按时上下班,像一头磨道里拉磨的驴,从来没打过她的主意,再说也没那份闲心思。他在通州东关大桥附近的牡丹园上班,上班时出门往右拐不远的小寺乘上342公交车,经过会村往东一拐,沿着长安街的延长线一直把他载到三元村站牌,方便的很,中间连换乘都免了。唯一不爽的地方是公交车经过新华大街时,逢到上下班高峰期,会堵车。工资虽说不高,顾住自己的温饱问题还是绰绰有余,在按部就班上下班的同时,他对远方与未知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之情。
剑东早出晚归的生活宛如门前通惠河的一河死水,泛不起一丝的涟漪。当美婷走近他的视野之内时,他已经在司辛庄入住大半年了。他以前之所以没跟美婷套瓷,无怪乎两种原因:一是从黄河滩农村来的,骨子里藏匿着深深的自卑感,在公主般的北京姑娘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再就是工资偏低,结交女孩子动手动脚是要花钱的,钱是男人的腰杆子,是男人的命根子。
某天晚上,具体哪天晚上,已记不清楚了。剑东正躺在床上看书,美婷敲响了他的房门,问他要不要开水。她提着一把红塑料外壳的暖壶,站在门外微笑着等待他的答复。说实话,美婷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尽管她举手投足自觉不自觉地带着北京正式公民的优越感。相处久了,他就发觉她身上存在着诸多优点,这些优点在当今北京女孩子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了。它甚至可以弥补美婷身上因受教育不足而带来的缺憾。当站在门外的美婷正犹豫着是否离开时,剑东慌忙合上书,诚恐诚惶地打开了门。
要开水吗?是不是在屋里睡着了。美婷小声嘀咕着。
从剑东搬来两个月后吧,美婷就张罗着送开水了,他对她的声音已经熟稔在心。哎呀,你个大男人真是的,连开水都懒得烧,长时间下去,那哪行啊?没开水了,言语一下,多烧一壶水,也费不多少电。
今天咋了,是不是睡着了。美婷疑惑地说着,又抬手敲了敲门。
要啊。剑东激动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开水肯定是要的。
门打开了,剑东从美婷手里接过暖壶来,道谢后,就转身进了屋,把她凉在门外。
怎么,给你送那么多次水,也不说请我进屋坐坐?美婷埋怨道。
剑东把水放下,挠着头发说,我这庙小,怕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应该说,俺家的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才是真的呢。美婷不动声色,就将了剑东一军。
进来吧,屋里狼藉一片,恐怕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见马虎眼不管用,剑东手一伸,把美婷迎进屋内。
这间小屋里,真像剑东所言“狼藉一片”,一股臭袜子夹杂着发霉的气息迎面扑来,然后,美婷看到简陋而杂乱的屋子角落里堆满了一摞摞的书。大概除了书之外,再无其他东西了。
房东家的女儿大驾光临,剑东手忙脚乱地把堆积在椅子上乱七八糟的衣服抱到床上去,再用毛巾把椅子擦了一下,才请满脸惊谔的美婷在椅子上坐下来。
屋里有点乱,不好意思。屋里突兀地多出一个人来,剑东搓着手,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你这房间已经收拾的不错了,我的房间更乱。美婷很大度地说,习惯一个人的北漂生活吗?
早就习惯了,其实,一个人在哪里呆久了,哪里就是故乡。
很佩服你们河南人的,全国各地都留有他们的足迹,号称中国的吉普塞人。
谈不上佩服不佩服的,也是受环境所迫,家里要是守着一棵摇钱树,谁也不愿意出来。
你家没有摇钱树吗?美婷用拾人牙慧的方式打趣他。
呵呵,我家有聚宝盆。剑东与她打着哈哈。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美婷低头用指甲盖抠着椅子面,剑东低头望着毫无内容的地面。她拿眼瞅了他一下,发现他正偷偷地打量着自己,两人的眼光一触,她便迅速低下头去。剑东心想,这女孩子真有意思,难道过来就和自己一起保持沉默不成。
你从事什么工作?毕竟她是东道主,率先打破了僵局。
图书编辑。剑东淡淡地回答。
挺不错的职业。
谈不上不错,糊口而已。
一说话就像杨白劳,我们北京人可不是黄世仁。我们借助地理优势,收点房租户口而已。
还而已呢,你们可是旱涝保收。
话茬扯开了,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时半会没有停下来的可能。说话时,他们把若离若即的目光放在对方身上,细细地打量着。溜堂风从院子里转了个圈,从敞开的门里往房间里钻,刮过来凉飕飕的,像一把把小鞭子不轻不重地抽在身上,美婷吸哈着起身把门关上。
美婷问及他的工作,礼尚往来吧,他随口问,你在哪里高就?
在美廉美超市做收银员。美婷很自豪地回答。
那好啊,我去买东西打八折吧。剑东和她开着玩笑。
美的你,还打啥八折,白送你算了。美婷的嘴上也不饶人。
直到几天后,剑东才知道美廉美超市是管庄面积最大的超市,怪不得美婷说起来一副很傲的样子。
那天谈的很投机,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直到房东在院里叫她吃晚饭,她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需要开水时,自己去厨房里去取,我怕哪天忘记给你送。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说话就像一个双向插头,插对了,就会产生好的效果;插错了,就容易引起短路。那次谈话像一个楔子,开启了他们近一步交往的开端。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美婷所在的超市是两班倒,早班是六点下班,晚班是八点下班。超市的工作虽说劳动强度不大,但一站就是八个小时,也真够累的。她的父母是北京普通的市民,保持着早起早睡的生活习惯,男人早上起来习惯沿着通惠河跑步,女人逢集买菜时喜欢与小商贩斗志斗勇狠狠砍价,别的没啥喜好。美婷尽管每天下班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还是按时给送上剑东一壶热水。她这种举动,让剑东的内心充满了感动。
谈过话的第二天晚上,美婷没问剑东要不要开水,而是直接拎着一壶开水敲了剑东的门。刚敲了一下,剑东就把房门打开了,开门的动作非常及时,一度让人猜测是不是剑东就猫在门后面,伺机等待美婷来送水。
呵呵,成了我的专职保姆了。剑东打着哈哈说,说个价吧。
什么价?美婷歪着脑袋,摆出一副很可爱的造型问。
保姆价啊。
你可出不起价啊。美婷撇了撇嘴,放下暖壶。在椅子上坐下,继续和剑东搭讪。上午看见你去超市了,为啥不去我的收银台去。
怕累着你。
讨厌吧。刚开始感觉你实在才租给你房子的,想不到交往了几天,你就原形毕露了。
你看上去很美。剑东答非所问。尽管他克制自己的清心寡欲,但这种庸俗的赞美已出卖了他急于取悦于美婷的心迹。
听到剑东的赞美,美婷低头不言语,身子往椅背上靠时,因椅子面太光滑,差点没闪到地上。剑东适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也顺势抓紧递过来的手。等站直了身子,她也没再坐下,而是凭借微乎其微的惯性,撞入他的怀里。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超出剑东的想象,好像一个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根本就不是按导演事先安排好的台词去表演,而是肆意发挥。
刚交流了几次,她就飞蛾扑火般投怀送抱了,进展的有点太快了,就怕欲速则不达,剑东心里思量着。按他的恋爱思维来判断,有点不对劲,至于哪里出了纰漏,他也不清楚。大学读书时,和县城里一个农业局长的千金谈了两年恋爱,直到临毕业分手时,不要说拥抱,拘谨的连手都没碰过。
眼下他要做的,就是把怀里的美婷搂得紧一些,再紧一些。他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部,一只手托着她的头,把她软软的身子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前。他们都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一时还找不到喷涌的突破口。没有宇宙没有洪荒,只有彼此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的声响。
他的嘴唇沿着她的鼻梁跌跌撞撞一路下滑,试探了好几次,才定位在她毛茸茸的嘴唇上。他壮怀激烈的嘴唇紧压着她,舌头探入她的口腔,贪婪地在她的口腔里搜索着什么。这是剑东的第一次,不知道是美婷的第几次。
假如说聊天开启了他们交往的序幕,那么亲吻把他们交往推向高潮,而压轴戏是在半月之后唱的。
一天晚上,剑东和下班后的美婷去通惠河畔乘凉。并肩坐在河半腰的台阶上,对面朝阳旺角的霓虹灯光闪烁,习习爽爽的溜河风吹拂在脸上十分畅快。美婷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发间清甜的洗发水香气在夜晚的风中弥漫开来。美婷问着他单位里感兴趣的事,剑东心不在焉地应答着。趁美婷不注意,他把捏在手里的蚂蚱偷偷地塞进她的裙角里。紧接着,美婷潜意识地大声尖叫起来,声音很高,身体弹簧般地从台阶上站起来,并双手不停地抖露着裙子。
怎么了,怎么了?剑东赶紧撩起她的裙子佯装很关切地问。是不是钻进去一只迷路的蜜蜂。
一听蜜蜂,美婷吓得花容失色般扑到剑东的怀里,消瘦的肩膀抖动不已,哇哇地大哭起来。
不碍事,不碍事。剑东一只手搂着婷的腰,趁着明明灭灭的霓虹灯,另一只手伸到她的大腿根部,把那只蚂蚱捉拿归案。
没事了,没事了,是只蚂蚱。剑东说着,把蚂蚱扔进潺潺东流的水里,但他那只掀起裙角的手一直没放下来。看把俺美婷吓得,罚你去喂鱼吧。
我怎么又摸到了一只蚂蚱啊。剑东故作惊讶地嚷道。
不会吧。美婷哈腰掀开裙子看时,剑东一把扯下她的内裤,然后把她放倒在河边。她的身体隐隐想挣扎,但她浑身已酥软得像煮久了的面条,没有一丝力气,只是喉咙里传出微弱的呻吟,别介,别介,会别人发现的。
接下来的章节步骤,他已在梦中演练了多次,唯一没想到的是,地点居然会发生在河边。
随后,他们隔三岔五地在剑东的房间里做过几次,但每次都是等房东夫妻睡熟了之后,偷偷摸摸地进行。要是让房东老两口知道美婷作风不检点的话,肯定会被骂得狗血喷头的。但尽管他们进行时都小心谨慎,但还是被两位心细如发的老人察觉出端倪。
一天晚上,老头临睡前喝茶喝多了,凌晨一点多起夜时,发现抱着裙子的女儿的身体狸猫般在明晃晃的月亮下从房客房间里跑回自己的房间,女儿只穿了个内裤,两只青苹果般的乳房泛着明晃晃的瓷光,一晃而过。一会儿看见剑东出现在院内,站在水池边撒了一泡长尿,尿完抖擞了几下,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钻进自己的房间里。
老头被刚才看到的一幕惊呆了,半天没缓过劲来,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里嘀咕着,这妮子,黑灯瞎火的往访客屋里钻,肯定没干好事。哎,真把我给气死了,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
老头回到卧室,把亲眼看到的一切扼要地告知了老太太,老太太一听,嘴唇哆嗦着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事情既然出来了,就得先弄清楚来龙去脉,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声张,决定拿双后,再想应对之策。对于房东夫妻来说,今晚这个不幸的消息就像一记闷棍敲在他们的头上。
第二天晚上,他们和平时作息时间一样,晚饭过后连喜欢的电视都不看,就早早睡了。半夜时分,老太太摸黑起来,轻轻敲女儿的房门,里面亮着灯,但没人应声。老太太感觉一阵晕眩,脑子里思维停止,扶着墙当拐杖才没有摔倒,看来老头的话应验了,不是空穴来风。回到屋里,把情况给老头说了,老头气得用手直拍自己的灰白的脑袋瓜子,哼咳着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他们紧张地站在窗前,透过半遮半敞的窗帘打量着剑东的房门,目光空洞。
蓦然,剑东的房门开了,院内静寂的夜里传来一声细微的门响,然后看见美婷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院内,她惊觉地向四下扫了几眼,她只穿一条缀有蕾丝花边的短裤,赤裸着女妖般的身体。这次她怀里没抱衣服,怕是在自己房间里脱光了衣服钻进剑东的房间里的。这样一石双鸟,不仅节省了时间,也不用担心要紧要忙时,自己的衣服落在剑东房间里。
这事可不能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十八岁的女儿才刚刚步入成年人的行列啊,怎么就,哎呦。两口子被刚才的一幕刺激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事情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人一点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老两口一下子呆若木鸡,满卧室里死寂一片,没有丁点的声息。
第二天,美婷用过早餐,像往常一样背起坤包打算去上班时,被父母拦下来。两位老人已经憋了一天两夜了,再置若罔闻不问清楚的话,肯定会闹出什么症状来。从美婷嘴里知道的越多,老人越失望。当获悉房客竟然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河南人时,老头险些晕厥过去。平时说话很利索的老太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真是上辈子作孽啊,竟然摊上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
美婷倒是局外人一样,轻描淡写地说,反正都是他的人了,你们看着办。
“什么?”两位老人同时惊叫一声,张开的嘴巴半天合不拢,随后不由得相互递了一下眼神,在心里都明白,她都是“他的人”这句话的分量。
找谁也不能找个河南人啊,难道中国的男人都死绝了不成。
难道河南就没好人吗,十根手指头伸开还不般长呢。
以他现在的经济收入,他没能力养活你。
我知道。
他比你大七岁。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啊。老头用颤音呵斥她,你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啊,就糊糊涂涂把自己搭进去。
看到老两口老泪纵横地规劝自己,美婷知道把事弄大了,身体依靠在门框上,低着头把坤包的拉链捏来捻去,一言不发。
赶紧给他断了。老头给美婷下最后通牒。
要是断不了呢。老两口心里清楚自己女儿的秉性,美婷做啥事一向很有主见,一旦认准了的事情便很难让她再改变。
断不了也得断,不吃饭不行,不那个难道活不成。
要是真断不了呢。
那好,让他在管庄新村买套房子,就依了他。老头明知道以剑东现在的经济能力在北京买套房子无疑于老虎吃天,才敢夸下其口的。他给美婷下通牒,主要想以此为要挟手段,让美婷和他彻底分开。
老两口苦口婆心的说服教育,虽然没起到立竿见影似的作用,无疑但给美婷敲响了一记警钟,对一个女人而言,一纸婚书才是法律的保证和幸福的归宿。再美好的爱情,都会被男女一方的变心而慢慢消磨掉。美婷觉着和剑东交往的这段时间,脑子根本没派上用场,自己成了不折不扣的冤大头。虽说爱情是两情相悦,但要是两人最终不能成为眷属的话,吃亏的还是自己。父母尽管唠唠叨叨,管得比黄河还宽,但他们的担心并非多余的。
至于以什么方式找剑东谈话,一度影响到在美廉美超市做收银员的美婷的心绪。尽管收整找零都由电脑上的计算器算得清清白白,但她那天在找零时还无可避免地发生了两起纰漏:一起是多找了,一起是少找了。多找的顾客捡了个便宜屁颠颠地走了;少找的顾客绕过收银台,直接投向超市部门经理投诉,索回亏欠的都不善罢甘休,并扬言要美廉美超市双倍补偿。部门经理恐怕把事态捅大,也不想得罪这些上帝,息事宁人地把顾客打发掉了——当然了,这些额外补偿要在肇事者美婷工资里扣,对于工资不多不少的美婷来说,扣掉补偿的金额后当天基本上算帮超市做义工了。
去财事小,闹的心绪难平事大。寻思来寻思去,都是自家房客剑东惹得祸。因与他的瓜葛,进而引起一连锁的不良反应,最终,这些不良反应因找错顾客的钱才戛然而止,在美婷心里摆出一条清晰明朗的脉络来。不行,等下班回家后,她要向剑东讨一个说法,房东的女儿美婷在心里狠狠地想,怎么也不能便宜了河南那小子。
下半夜,按平时他们约会的钟点,美婷再一次钻进房客剑东的房间。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灯光,剑东看到美婷披挂整齐,不像后来几次仅穿着内裤就过来了,这次甚至连脚上的丝袜都没脱,莫非局势有啥变化,他心里疑窦滋生。又仔细瞅了瞅,也看不清美婷脸色起伏的幅度有多大。
看见你,我就激动。剑东嬉皮笑脸地说着,上前想把她搂在怀里。
去去去,人家心里正烦着呢。美婷不像平时迎上去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而是直接把他推开,态度有点冷。
怎么了?剑东被推开后,才证实了刚才自己心里的疑窦。
没怎么啊。
没怎么就亲热一下吧。
光知道亲,你说我们是啥关系?
一剑封喉,这句话把剑东问住了。说是小姐吧,自己也没付给人家一分钱的报酬;说是保姆吧,人家自始至终没拿过自己一分钱;说是女友吧,人家连自家几口人的情况都没摸清,包括对方的心思,剑东也一无所知。
美婷进屋也不坐,像棵笔直的小树一样杵在那里,怕冷似的双手紧抱着膀子,冷眼看着剑东的窘样。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前几天还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如同床共枕了五年的妻子,现在转身换了另一副架势,好像讨债的遇到百般推委的债主。
足足沉默了五分钟,剑东的嘴里才蹦出来一句话,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那好。美婷今晚要等的话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我父母的条件就是让你在北京购买一套楼房,就答应我嫁给你。
剑东一听这话,脑袋快爆炸了。自己工资除去日常开支,月底所剩无几,看来工资是指望不上。再说黄河滩上自己的穷家薄业,光供养自己上学读书,父母就拉了一黄河滩账,现在刚还严实,为买房再向父母张口,他也于心不忍。在北京购置一套房子对一贫如洗的他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这是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偶尔做梦可以梦一下。今天在美婷的提醒下,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购房能力,这一算不打紧,越算越令他灰心失望。
这女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就冥顽不化,这和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纯真可爱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哎,看来要想完全摸透一个女子的心思,比当初李白上蜀道都难。
我不就提出要一套楼房吗,就把你吓成这副德行,我还没提买车呢。美婷对剑东有点恨铁不成钢,撂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其实,对河南人在北京的剑东来说,倘若他真娶了美婷,按黄河滩上的话说,他祖坟上当真冒青烟了。北京正宗土著公民美婷虽说学历低一点,人长得不是楚楚动人的漂亮,至少没让人生厌,容貌还能说得过去。按美婷的相貌,在老家找个这样的女子也算是超常发挥了。但一触即到实质问题——房子,剑东就蔫了。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今天他总算切身体会地理解了这句谚语博大精深的含义。
隔着巴掌不打人,脸皮很薄的房东老两口没有直接找剑东问及他与美婷之间的事,怕一时谈不拢,剑东言重了,令他们自取其辱。只不过,在院里相遇时都是冷眼相对,缺乏了刚搬来时的火炉般的热情。
冷战一周后,美婷便把持不住了,又自以为谨慎地躲过父母的耳目,在下半夜钻进剑东的房间里温存了一下。偃旗息鼓之后,话题依旧围绕剑东啥时候购买一套房子而展开,好像除了房子,别的话题都不能逗引起美婷谈话的兴致。以前,他们在床上说的那些泰山般连绵不绝的情话,剑东恍惚地以为和另外一个女子说的。
既然都是“他的人”了,房东夫妇对女儿的越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次和多次没啥实质性的区别,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他们只好寄希望于剑东早点在北京购置一套房子,但对剑东来说,买套房子不像吹一个糖人那样简单。
美婷和她父母统一战线,一致对剑东,每次云收雨歇之后,她就质问剑东,房子啥时候买啊,拖了那么久,要给父母一个交代。
闻听此言,剑东刚才的身体愉悦已跑到九霄云外,眉头皱了几皱,为难地说,我家是农村,也没钱啊。
那你说怎么办吧?美婷步步紧逼。
你说怎么办吧。剑东小心着说话,生怕哪句不妥伤了她的心。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他打心里喜欢上美婷了。
一句话,房子是买还是不买。
买啊,但我没钱,要是有钱,我想把天安门都买下来送给你。
美婷盯着愁眉不展的剑东,一下子心软下来,用手抚摸着他日渐消瘦的面颊,心疼地说,先这样处下去吧,父母那边由我应付。
剑东听完这句话,心里悲喜交集,愣怔了片刻,才重新把美婷搂在怀里。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