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滩的植物
(2013-08-30 06:2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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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滩的植物中,我除了浓墨重彩地描述过芦苇外,其他的植物均是客串般偶尔在我的文章中一晃而过,给读者留下羚羊挂角般的背影。今天,把我熟悉的黄河滩的植物描述出来,像是在回忆童年时的一个个朋友。
荫柳在黄河滩随处可见,精神抖擞着蓊蓊郁郁的,粗看上去好像是常青树的族类,与松柏是近亲。至于在植物学上把荫柳归为哪个树种,在文献上鲜有记载。松柏的枝叶是扩散成长的,四下里披散开来,而荫柳的枝叶都一律往上成长,紧紧包裹着主干。夏天,开紫色的絮状花,一嘟噜一嘟噜的,像憩落在枝桠间一小片的彩霞。其实把荫柳归属为植物的一种,有点勉强,要是由着它的性子长,也能长成粗壮的树木。尽管离地面很近的古铜色的树干很是粗壮,只不过成不了材料,很没有耐性,长着长着,树身上旁逸斜出很多枝枝叉叉来,树干就偏离了正常的轨迹。既然不能成材,就此而求之,只能当柴禾用。先把深深的根茎刨挖出来,摊放在黄河滩上晒干晒透,拎起来不再沉甸甸地坠手了,燃烧起来火力比较持久。荫柳的枝叶间,经常看见几只绿色硬壳的爬虫,在枝叶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它像在仔细点寻找一件丢失的东西。把它捏在手里,感觉它硬硬的壳有点咯手,四肢不停地挣扎蠕动,但那是徒劳无功的。欣赏完毕,把虫子重新放在荫柳上,再嗅嗅刚捏过虫子的手指时,鼻翼间弥漫着一种臭气熏天的浊味。这估计是对手贱者的惩罚,好端端爬在枝叶间的虫子,没招你没惹你,你偏去招惹它,不污染你的手指污染谁的手指。
爬行的芦苇是黄河滩上的特色,这是其他地方不存在的物种。这种芦苇有别与每逢秋天抽穗扬花的芦苇,它从萌芽到终老于深秋的某一天,一直都是匍匐伸展成长,没有站立起来的机会。爬行的芦苇不喜欢扎堆,一般都喜欢单独在空旷的河滩上由着性子前进,前面没有障碍,四周也没有狗尾巴草惹它心烦。为巩固其行走过的轨迹,每个枝节间都滋生着深浅不一的根须,也防止被溜河风刮偏离了方向。这种芦苇长达十几米,远望过去,像是蜿蜒移动的蜈蚣王。
爬秧豆子在草丛里也不难碰到。这种勉强被称为豆子不是秋天黄河滩收割的食用大豆,而是一种野生的豆子,自生自灭,周而复始,很有耐心地繁衍着物种的渊源。之所以称它为豆子,因为它的根茎、叶子和豆荚都比食用大豆的根茎、叶子和豆荚统统缩小了一倍,看上去小头小脸的,像是黄豆家族中的侏儒小弟弟。爬秧豆子不像大豆直立生长,它属于变异的攀援物种,需要依附参照物才能生存。把根茎拧成麻花状,沿着参照物一圈一圈向上攀升,小巧玲珑的叶子迎风招展,像戏台上戏子手中缠的花里胡哨的枪柄。等夏初秋末时,叶柄与根茎相连的部分,绽放出蝴蝶兰样的小花。大自然对再卑微的植物也是一视同仁,它们和伟岸的植物享有的权利也是平等的,不是因为长的羸弱就剥夺了其开花的权利,不是因为长的壮硕就减弱了其挂果的权利。等花开花落后,招惹过蜜蜂,也引逗过蝴蝶,虽然生命是短短的几个月的光景,也不枉在自然界中走一遭。随后,绿莹莹的豆荚便伸展出来,向黄河滩展示苦斗煎熬的成果。等秋天接近尾声时,小小的豆荚被太阳晒裂,黑黑的豆粒便自动蹦跳出来,落在黄河滩,为来年的萌芽积蓄着力量。其实想想,爬秧豆子比长在田地里的大豆生活的更不易,大豆还有专人施肥、灌溉、灭虫和除草照料的机会,在黄河滩的人眼里,爬秧豆子完全是一个姥姥不爱舅舅不疼的苦命孩子。不仅失去了照料疼惜的机会,它的生命反而在平常的岁月中朝不保夕,它不仅要时刻提防割草人的镰刀,也要警惕牛马羊等牲畜的吞噬,还要躲避干旱雨涝等自然灾害的侵袭,稍一疏忽,在溜河风中成长的功夫都白搭进去了。
春末夏初,在柳絮飞舞的日子里,村庄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让人怀疑是反季的雪天。黄河滩南边的村子里,被南来的溜河风捎带来很多轻飘飘的柳絮,遇到河滩里一小片水域时,便停驻下来,漂浮在水面上,耐着性子等水域的水被太阳晒干,被黄土渗干,浸过水的柳絮失去了水面的托举就顺势落下来铺满干涸的河床。过些日子就是一粒粒饱满的种籽孕育成生命的过程,柳絮中包裹的柳树种籽在河床里萌发出绿茵茵的柳树苗苗来,稚嫩的颈部擎起两瓣芽芽,煞是可爱。这种点缀黄河滩静寂的绿意是短暂的,别指望它们长成栋梁之材。当它们长到一拃高,甚至两拃高,不是被涨潮的河水悉数吞灭了,就是被白云般的羊群给一扫而光。转眼又像回到从前,黄河滩恢复到以前单调的初衷。
黄河滩除了上面这些长住居民外,还有一些跟随河水跋涉而来的外来户。它们一般都是顺流而来,几乎没有逆流而上的。一截不知在河水里浸泡了几天几夜的树枝,被河水冲刷到河边便搁浅在河滩上,便摆出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随意来,生发出几枝嫩绿的幼芽来。一种绿萝家族的植物,根茎中储蓄着气囊,也顺流而下,等河水变浅了,也被凉在鱼鳞状的河滩上,也生出几枚新鲜的根须,然后再生发出几枚嫩黄的枝叶。
当然了,上面列举的是黄河滩常见的植物,除此之外,举不胜举,穷尽我毕生的精力也难以认全,也难以写尽。对我来说,村庄随便的一隅,就是一个内容丰富的宝藏。
黄河滩的植物在远离村庄的一隅,支撑起另一方世界。当南来的溜河风刮起来的时候,它们就在潜伏的惊蛰中苏醒;当北来的雪霜施虐的时候,它们就在凛冽的寒风中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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