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洛朗

过了快十几年了，希洛每次回家都忘不了。每次都要回那已经只剩下墙基的牛栏去看看，寻找往日那些痕迹。

关于它的故事，已经深深地植入希洛的记忆中。不为别的，只因心里深深的愧疚。

它，很早就来到希洛家族了。希洛记得，在他有记忆的时刻起，它已经是他们大家族的成员了，由希洛的阿公与一个侄子共有着。

作为牛，它可能是最累的。因为希洛阿公名下有四个儿子。按农村人养牛的直接意图就是，它每到农忙耕种之时，就得忙着帮主人耕种了。但是怎么能忙得过来呢？一开始，是希洛家族没有分开，只是两班倒，一日一日轮换，可以分得很是公平。后来，希洛父亲跟二叔相继从希洛阿公家分了出来，这个就开始变得微妙了，这已经不是从两班倒到四班倒哪么简单的事情了。因为农忙，差那么一两天可能就会影响耕种的节气。于是，因对它的使用发生争执在所难免。

希洛那时还小，只会看着父亲跟二叔他们红着脖子、粗着嗓子嚷嚷着，甚至是操家伙动粗......而最为无辜的是，那头牛也只能在各家争执之时忍受着烈日的暴晒与饥渴，因为他们未能达成一致协议或者一方让步之时，它是不可能得到照顾的--它只是一头牛而已，一头供主人使用的牛而已。它，只能对这些争吵打骂冷冷地看着。但是，希洛不懂那冷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每次轮到自家放牧的时候，清晨就会早早被阿妈叫起来拉着它上山放牧。

每次农忙下来，这头牛除了与其他耕牛一样都会瘦上好几圈外，那栓绳索的鼻子裂口也会更加开阔些。希洛幼小的心灵曾经为那牛的断鼻难过过。但是幼小的心灵不懂得去珍藏这份难过。

附近山上的草儿不多，因为村中的牛多。希洛人小，不敢走太远的地方去放牧，只能就近，因为早饭过后还要去上学。令希洛郁闷的不是这个，反倒是因为在周末要去放牛。作为小男孩，希洛特喜欢跟小伙伴们疯玩，但是大家不会跟你放牛玩，除非都是放牛。这机会很少，各家有各家的安排。

每次，希洛放牛，都会选择一些偏远的地方，可以尽情地，毫无杂念地放牛，将牛儿喂得饱饱的。但是时常也因贪玩而随便将断鼻牛拴在一处，以致回家时断鼻牛还是肚子瘪瘪的。每每此时，在饱受父母的责备之余，希洛也会自责。但这不是希洛最为愧疚的。

最愧疚的是，在升六年级的那一年夏天，刚夏种完就轮到希洛家放牛。希洛像往年一样，放牛个把小时就将那断鼻牛拴在一处阴凉的草坪下，然后回家吃午饭，待下午再回去接着放牛。但是，午饭刚吃完不久，就听见村里的泼妇来招牵着自家的牛儿在村口破口大骂：哪家没安好心的，把牛儿栓在我家田里坏我庄稼.......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故意找茬，因为村里断鼻牛就希洛家族的。大家也知道，泼妇因为前些天耕种私自截水被希洛那当生产大队干部的阿公给狠狠批评了一顿。但是希洛弄不明白：自己明明走的时候特地把绳索系了几个结了，而且，这断鼻牛年级已经很大了，一向温顺着，也不可能挣脱去毁人庄稼的了。

希洛家族并未出去跟着谩骂，只想看着泼妇来招的举动欲为。这泼妇见谩骂招不起预期效果，便将断鼻牛儿拴在村口大槐树下，然后操起扁担狠狠的抽打断鼻牛，口中还不停地叫嚣着：打死你这贱杂种......断鼻牛只能绕着槐树跑圈子，那景象实在可怜。

希洛忍受不住了，从家里冲出去上前猛地推了一把泼妇，泼妇顺势倒在地上，然后爬起来想再次操起扁担朝希洛扫去。但是，希洛的堂弟堂妹们已经赶着出来了：这个撕扯着泼妇的头发，那个咬住泼妇的手，大一点就狠狠踢泼妇的那双残忍的手。

最后，泼妇的谩骂变成歇斯底里的哭叫。正在希洛去解开断鼻牛，想牵回家去之际，希洛的后脑勺猛地挨了一个闷棍，希洛就不省人事了......

等希洛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头很痛，而且像电视上的英雄一样缠着布条。后来才知道泼妇的儿女将希洛给打晕过去了。但希洛已经不关心这个了。他跳下床去断鼻牛的牛圈，发现断鼻牛不像以前那样站着了－－腿断了，而且它的鼻子也彻底裂开了，那伤口还不停地流着鲜血......唯一不变的，断鼻牛的眼神依旧冷冷的......

几个堂弟堂妹们正在望着断鼻牛哭鼻子－－大家都喜欢它。尽管如此，断鼻牛在那晚上就被阿公卖给了牛贩子了......

希洛跟堂弟堂妹们为此又哭了一个晚上，直至哭累得在阿公阿麽怀里睡着.......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希洛跟堂弟堂妹们都长大成人了，但是希洛依旧忘不了断鼻牛，还有它那抹冷冷的眼神！

后记：这可以说是一个故事，也可以说是一个真实的记忆。关于生活中许多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们除了记忆、追悔，好像就再也不能给予更多的弥补。关于这个故事，虽然很简单，但是却令我很神伤，亦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