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立秋，大暑天已趋末尾，再熬过半个月，高温炎热的夏天就过去了。 

    大黑同志写了一篇夏天农村的生活回忆，使我不禁想起乡下暑天车水的往事。这里也凑凑热闹，在网上打几个字，供大家消遣。

    江南水稻种植地区，夏天最辛苦的农活之一是大暑天车水，那是非常炎热劳累的农活，现在有的人会觉得那很有趣，很古朴自然。

    我出生在城里，小时候稻麦未见，更没看过农村的车水。后来长大了，在学校里学工学农，渐渐知道了一些农村的事情。真正比较了解农村，学会干农活，还是参加农村社教工作队的时候。那时，我在农村做了三年生产队长，“领导”村民劳动，和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学干农活，适应大学生要工农化的要求。后来文革时，又被派到单位农场锻练，无事不干，架牛耕田，车水，栽秧，割麦，荍稻，样样农活都学，都做，做多了就精了，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老把式，也从一个大学生转变成了一个能种田车水的农民。我做过各种农业劳动，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耕田车水。别看乡下农民耕田车水好像不吃力，小事一桩，真做起来，那还是不简单的事情，这是有技术，耍体力的农活，要成为老把式，得不怕辛苦磨练一番。

   在现代农机化前，江南种稻大都是用龙骨水车戽水灌溉的。六十年前我们去农村劳动锻练，那时龙骨水车车水仍很普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种农具。稻田灌溉主要靠水车车水。

   龙骨水车是中国人的伟大发明，在使用柴油机水泵打水前，龙骨水车是苏南农家必备的重要农具。中国古老的龙骨水车是谁发明的，可能已难考证了，但在明代的天工开物中就有记载。因此，中国的龙骨水车历史，起码有几百年，或千年了。

   龙骨水车由水槽，龙骨，和车轴等部件组成。主体是一个长长的水槽，用杉木做成，这样比较轻便，易于移动。两帮的边墙和底用薄板做成，外加木框和一段段锁柱，十分牢固。木槽中还有两条木质滑道，把水槽分成上下两层。水车中放一条长长的龙骨，龙骨每节是由一片木质刮板，中间开孔，串着木扣，一节节龙骨联在一起，就像一条长龙，所以叫龙骨水车。龙骨水车的水槽下端装有一个盘头，另一头是水车主轴中央的一个轮轴，长龙绕在其上，形成一条能循环旋转取水提水的斗渠。水车槽体下端浸在池塘里，池塘中架有一个门形支架，水槽趸在上面，可以按水面高低，调整吃水深浅。水车的另一头卡在田埂的豁口里，四周用烂泥糊住，以防漏水。水车的主轴十分结实，一般用杂树做成，中间略粗，两头渐小，轴轮居中，两边各有两排四根踏脚，踏脚木棍穿过主轴，依靠人力脚踏驱动主轴旋转，主轴两头搁在木制的轴槽里，水车主轴前还架个扶手拦杆，车水时，人手扶着栏杆，脚踏着脚蹬，用力脚踏驱动主轴旋转，带着龙骨在水槽里运动，就把水从河里提升到田里了。龙骨水车一般由两人操作，也可一人车水，如果上去三人，四人，同时踩蹬车水，那会转得飞快，水流哗哗，一会就把一块稻田灌溉好了。龙骨水车看似简单，操作轻松，车水时，老农站在水车上，眼看远方，迈步前进，悠哉悠哉，好似神仙。有时，农家小孩没处玩耍，也会去把车水当游戏，几个赤膊的小孩，在水车上踏着脚蹬，飞快车水，一个个帅过神猴，也是很有趣的事情，这些严然是苏南农村特有的美景，如在画家笔下，那将是一幅特富江南农村自然美丽景色的国画。熟手车水并不难，可是，不熟悉的人上去车水，就难了。他只会两目紧盯脚下，一脚一脚地小心踩着脚蹬，唯恐失足踏空，闹个吊田鸡，真要是跌下来，说不定还会造成皮伤骨折。所以，学个农活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车水决不是等闲的力气之功，是个有技术含量要灵巧有力的农活。

    大热天车水那是特别辛苦的劳动。大伏天，气温升到39，40度，稻田里正需要水，要经常车水灌溉。人们一般都要在太阳下山了才会去做，有时还开夜工，模黑着去车水，实在不容易。苏南太湖流域，过去乡下村里尚顾文明，夏天虽汗流夹背，去田里车水仍会穿个褲头，大都赤膊，抑或还披个粗布背心。在宁镇丘陵地区农村，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大伏天车水的农民，都是赤膊上阵，有的脱得赤条条的，只是扎个遮羞布，那不仅因为天热，更因为衣服希罕，十分珍贵，浪费不得。他们站在水车上，一边车水，一边还敲着镗锣，唱着山歌，自我鼓劲，如果有个妇女恰好路过，那会打着阳伞，遮断视线，自然的径直过去，并不诧异。那情景真非常独特，非常有趣。现在，这种自然风景已看不到了。

    时光飞逝，改革开放，农村现代化，面貌已发生翻天复地的变化。暑天车水已是历史，龙骨水车已成文物，进了民俗博物馆。可是，每想起来，那只是半个世纪前的事情，似乎都在眼前，又已远逝。快，真快，时间过得真快。我们也不觉老了，老得很了，将和龙骨水车车水一样，最終将变成历史。

    闲来说说暑天车水，忆苦思甜，让我们永远不忘那艰苦的时代，记着苦中含甜的过去。

    《金陵老唐》2022.8.7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