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智擒沙摩多(下)
罗成在军营里办完了交接,便换了便服直接回了王府。生擒了沙摩多,可是个不小的功劳,今天是罗成母亲的生日,正是份好的寿礼。
罗成一入王府内堂,见父亲罗艺并没有坐在虎皮椅上,堂内静悄悄的,便索性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嘴角带着孩子气的笑容,便踱步边喝茶,回味着刚才的精彩,神采飞扬的,颇有些意犹未尽。
这一切均被在后厅的罗艺看在眼里,他掀开珠帘,虎目注视着儿子:“看你这般兴高采烈的,莫非此番出勤巡视有甚收获吗?”
罗成迫不及待道:“爹,孩儿今儿设计将边境那一帮沙坨匪帮的沙坨匪,还有那个头儿叫沙摩多的全都给抓了,闲暇正在大营中等候发落呢!”
罗艺果然相当高兴,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好,沙摩多此人老奸巨滑,横行东北十六郡多年,今日终于栽到我成儿的手上了,本侯自会秉明皇上,对尔多加封赏。成儿,今日你又立此大功,对你将来的仕途会很有帮助。”
罗成对此似乎兴趣不大,想那罗艺治军极严,若罗成不是从小便屡建功勋,便不会有今天在军中的副元帅的地位。故此那军中弟兄对这个小侯爷没有一个不真个佩服的。而从小便享受着诸多封号诸多嘉奖的罗成对于这些已不放在心上,更且受师父紫阳真人的影响,对官场黑暗朝廷腐败早生厌恶,避之犹恐不及。他微微皱眉,低声道:“爹,儿只想为民除害,实未曾想那甚么仕途远大!”
罗艺大为光火:“胡说八道!你是我罗艺的儿子,大隋靖边侯的继承人,你不求精忠将侯之名那你求什么?”罗艺话锋一转,“成儿,你便即跟我说说你是如何抓到沙摩多的?”
罗成微皱的眉头松开了,恭恭敬敬给父亲奉了茶,开始滔滔不绝:“爹,自从儿听说沙摩多到冀州边境作案的时候,儿就已派人四处打听,听说他不大好‘吃’,想要全盘儿吃定他们,只宜智取。孩儿便和部下假扮做从江南来的丝绸商旅,而且还一路放出风去说我们此番收获甚多。因为军马多健硕,且蹄印容易分辨,为了不让那老狐狸堪出破绽,我们挑选的拉车的马都是马市中最小的马,挑选的士兵都是比较矮小、面色较白皙的,这样才符合江南人的特点……”
罗成喝了口茶,放下茶碗,便说边比划:“没想到他们还果真是上当了!我们排成两队一路往前走,就在通往冀州大营和市镇的岔道口,他们忽然半路放冷箭,然后包围住我们,结果我们就假装中箭,反过来把他们给包围住了。”
在后厅的罗母秦蕊珠听这儿讲得热闹,也走出来听着。看着儿子比比划划,边踱步边说的样子就知道罗艺一定要生气了。然而罗成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爹,他们还真是不知好歹,死命反扑,伤了我两个手下,这是孩儿我就一路使出我们罗家枪法——”罗成空手把那招“烟笼寒水”和“红衣落尽”比划了一遍,“就把那个沙坨匪给压下来了。”
他转过头来却见老父的整张脸没半个表情,连忙整整衣冠,站直身体,规规矩矩的接着报告说:“爹,今天在犯人中有一个从潞州来的配军,他的身手不错,虽然手负重索,但动作很敏捷,他还帮我抓住了一个逃跑的逃犯——”罗成不由自主开始演示他的动作,将厅内一个凳子当作沙摩多的脖子,“他左脚那么一比,右脚那么一踏,就把那个沙坨匪给压在了脚下。说到那个身形,小时候娘好像教过我。爹你明儿提审犯人的时候可要仔细着些儿!”
罗成兴高采烈的一张小脸却对上老父威视的虎目,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礼仪不对,连忙将腿从椅子上放了下来,垂首站好。
罗艺见秦蕊珠在旁边,也不怎么过分的严厉:“我跟你叮嘱过几番了?说话、报告一定要一派正经严肃,哪里由得你这般的手舞足蹈的?取得芝麻般儿大小的成绩便作势要飞起来了!”话到一半,秦蕊珠插口道:“成儿,那犯人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了?”
罗成答道:“今儿情况复杂,哪里容得儿细问?不过娘亲放心,明儿大堂提审犯人时便清楚了。”
罗艺和颜对夫人道:“夫人,今日是你正生日,我已叫人备下酒席,夫人梳洗完毕后我们入后堂用膳如何?”罗艺素来敬妻爱妻,从来也未曾纳妾,罗成独子,虽管教严厉,心内也实是爱护有加。罗艺见夫人随丫头梳洗去了,便与罗成道:“叫人将我问波斯寻的那八颗夜明珠取来。”那八颗夜明珠原是有讲究的。
罗艺曾从波斯寻得十颗上登波斯夜明珠,颗颗价值连城,私藏甚久,并未朝贡。第一颗珠子在罗成十二岁那年退藩兵有功便赏与了他,第二颗却是在罗成十四岁生日时赠予他嵌于弯月碧玉冠上。余下八颗,罗艺特意将其都镶上金座,金座俱都镂成花朵状,作为送与妻子的四十岁生日礼物。
罗成退了出去,心中默默想到:娘亲的闺名叫蕊珠,爹可真是有心思。
6、金锏对银枪
“罗心,侯爷给夫人准备的礼物备妥了吗?”
“放心吧您,早就备得妥妥当当的……小侯爷——”家仆罗心的话被罗成打断。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旁的人在的时候叫我公子就是了,什么‘小侯爷’,我听着老大不舒服的。”罗成当罗心既是心腹又是兄弟,私下里也就免了他的一套客气。
“是,公子,是这样,杜文忠将军像有什么事想找您,听说您回了王府,急得什么似的。这才叫我捎话儿过来。要不您见见他?”罗心试探地问道。
罗成跟军中、衙中的许多人关系甚好,为什么呢?原来那罗成本是北平王的公子又官封了燕山公,却实实不曾娇生惯养过,平日里虽有些喜怒无常,脾气算不上特好,但战功赫赫,又有一身万人莫敌的本领,驭下有术、恩威并重,众将官竟是没一个心里不服的。
那张公瑾、杜文忠等人便与罗成私交甚好。
话儿间,罗成也不等罗心去传唤,径自的骑了西方小白龙到了杜文忠处。不叫人去通报,一掀帘儿,便满面笑意的进了来。
杜文忠万没料到罗成亲自前来,正和人喝酒叙话,大声招呼底下人道:“快与我秦兄弟取酒来!”回过头去正对上罗成笑意盈盈:“杜大哥,您的面儿够大的,瞧您一声传唤小弟就立马儿赶过来了。”
杜文忠知道罗艺一向不喜手下喝酒,且军规甚严,这当儿听到罗成的玩笑话,直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忙过来携起罗成的手将他让到宾堂上座,自己一撩袍子便给罗成下了个全礼,罗成忙扶起杜文忠:“大哥何故如此来?有事吩咐罗成便是,但凡小弟能力所及还有不效劳之理不成?”
杜文忠听着罗成这几句话还留着余地,便打算想奉承罗成一番,逼他给个定然帮忙的准信儿。便道:“副元帅此言愧煞末将了,凭您这句话我杜文忠就是便即死了也心甘。”
罗成心下已在思忖:“他如此尽力恳求还是第一次,究竟是何等样难事?”嘴上却早就说道:“大哥,在军中您叫我一声副帅小弟也便愧领了,平日里你我兄弟相称即可。你遇到什么困难,先说。”
杜文忠只得到:“不瞒贤弟,愚兄有一位朋友乃是过命的交情,现如今他正落难发配到这冀州来,元帅他衙里规矩甚严,凡是犯了响马案的犯人必得先上一百杀威棒,十人进去,九死一生。愚兄这位兄弟实实冤枉……”
罗成一听就听出个七八分,心下道:“他必是要我为他的兄弟求情了,只是父亲治军御郡均是极严,岂有偏私纵容之理?”罗成见杜文忠一脸热切和哀恳,着实不忍当即就回绝了他,却道:“让我见见你的朋友再说未迟。”
杜文忠便到内厅请出那刚才和他喝酒叙话的人领到罗成面前。
罗成当那人从后厅一走出便认出了他,不是他的容貌而是那个身形,那个帮他生擒沙摩多的囚犯。到的近前罗成细细端详那人,他身材本应十分高大伟岸,许是牢狱之灾害的他形容憔悴,当下看去却有如透骨宝马一般。但这未曾有损他的英武之气,淡金色的面容,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眼大而有神,目光炯炯,鼻梁高挺,微微的胡茬,虽然年轻却似比杜文忠还要沉着从容,往堂中一站似乎满堂生彩。“好一副大将风范!”罗成心下暗暗称赞,颇有相惜之情,便开始沉思怎生治个法儿救他一救。
诸位看官可知那犯人是谁?便是那人称“小孟尝、赛专诸”,一双金装锏打遍黄河两岸无敌手的秦琼秦叔宝。
秦琼其实乃是原济州守将秦彝的嫡亲儿子,父亲临死前托家仆秦安背负秦家家传金装锏,护着母子二人逃离孤城,秦琼长大后不喜读书,偏爱习武,就任了历城捕快。其为人最好打抱不平、结识天下豪杰,故人皆赠那美称。执行公务期间,与同僚约错了相会地点,竟耽误了回乡日期,又使光了身上盘缠。英雄落难之时只好变卖骑乘黄膘宝马,不想竟机缘巧合结识了单雄信,蒙他一片好心赠金百两,却在皂角林被人误作了劫人钱财的响马,而那单雄信的金元宝上正正有大户王员外的记号,祸不单行,秦琼拒捕打斗间误杀了官差。大堂上,英雄汉真个有口难辨,却守义不供出单雄信的名字,当即潞州知府便草草了结了此案。本待公文一下便斩首,多亏单雄信多方周旋,才避过杀身之祸,改判冀州充军两年。
如此一来,秦琼便在此地遇到了罗成,秦琼开始并未认出这少年是谁,走到近前见了罗成一张冷漠的俊脸才想起白天的事,却听杜文忠道:“秦兄弟,这是我们冀州靖边侯府的小侯爷,也是幽燕九郡军队的副元帅。”
秦琼见罗成换了便装的样子,头戴碧玉银冠,嵌着夜明珠,身着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领口两侧各绣着一只张翅欲翔的苍鹰,边角用蓝色丝线锁边,银线搭扣七宝束腰带上悬着一块透彻已极上等好玉。小小年纪淡定端坐在椅中不见一丝局促,气质极为华贵出众。秦琼素来交游广阔,阅人无数,此等高贵如天边之皎月、淡定如湖中之清水的少年实所生平初见,一时竟恍了神。抬眼见罗成两道目光盯在自己面上,似在冥思,心下奇怪,见礼道:“犯军秦琼见过小侯爷。”
罗成此时胸中方想好对策,便收回了目光,微笑向杜文忠赔礼道:“非是小弟我有意推托,实是爱莫能助。”
杜文忠着急便要跪倒被罗成扶住,只得抱拳哀恳道:“小侯爷,末将与这位秦兄弟实是抹脖子的交情啊!您是老侯爷的公子,还请您一伸援手啊!”
罗成淡淡一笑,眼光复杂,杜文忠困惑,实在不明白罗成笑容中包含的意思。罗成问道:“杜将军,您还记得半年前校场点兵我的带扣松了以至弯刀掉落的事吗?”
杜文忠闭口不言,他当然记得了:那次校场点兵演武恰逢罗成刚任副帅不久,当他跨上战马时佩在腰间的弯刀忽然掉落,罗艺大怒,既不理会儿子的面子,也不顾念儿子的身子。当即当着数万人的面打了罗成三十军棍。罗成年纪尚小经不住打,打完三十棍就晕了过去。罗艺便使人用凉水浇醒了他,立即命他上马继续点兵演武。那次罗成依然拔了头筹,刀刃都未曾碰及他的身子,但却有鲜血从背后渗了出来,掀开战袍,所有的棍伤都在淌血,杜文忠亲自给罗成上药,罗成捧着罗家枪谱钻研招数一声没吭,杜文忠却心疼得掉下泪来。
罗成看他这一副神情就知道他一定记得,料想杜文忠该了解了自己帮不上忙的难处,微微一笑:“哥哥也莫要心焦,小弟倒是有个法子,或可保了这位秦大哥也未可知。”
杜文忠和秦叔宝半信半疑,不知这十四岁的少年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自来父王升堂审犯军,最怕的便是牢瘟病,倘若犯人有犯牢瘟病的,杀威棒便不打了。偏生秦大哥是淡金样的面色,何不竟装那牢瘟病?”罗成笑道:“便是父王有疑,也必派个人来查看,想来这个差事小弟自去领了即可。”
杜文忠和秦叔宝心下大喜,便对罗成谢个不住,罗成拉过杜文忠的手笑道:“仔细此事莫要叫父王知道,否则兄弟我的下场也不好过。”
说到第二日,金甲、童环二官差按杜文忠吩咐,将一扇板门抬了秦叔宝等候投文。
罗艺升座大堂,书云:“好不威风,年纪五旬上下,一张银盆大脸,颏下五绺花白长髯,头上戴一顶金幞头,二龙抢珠;身穿大红蟒袍,四抓勾肩,正面金龙,腰悬九曲玲珑玉带,脚踹粉底皂靴,在隋朝封靖边侯,掌生死之权,统属文武,镇守西北一带地方,十分严正。”
又云:“这一座帅府堂,黄寺森罗殿,中军帐胜比吸魂台,两旁边明盔亮甲,密布刀枪,出生入死,果然厉害。”
早有一起的犯人押解进来,果然十有八九便吃杀威棒的,吃打不起死了,救把尸首吊起来。秦叔宝在板门上看了如此厉害,心下不由一时凉过一时。中将官这就叫道:“潞州秦琼进见。”
金甲、童环战战兢兢捧了文书,跪上几步道:“犯人秦琼在路上不服水土,兼又犯了牢瘟病,不能进见,现在辕门外等候侯爷发落。”
罗艺着罗成远远望他一眼,罗成稍走近几步,远远望了一眼,回头禀道:“父王,似是牢瘟病不假。”罗艺眯着双眼,瞧金甲神色有异,便令左右焚起异香,亲自起身察看,罗成的手心不禁汗湿了。
罗艺瞧秦琼面色焦黄,乌珠定着,牢瘟病是真非假,便着人发放犯人去调养,当即签了檄文发给金甲、童环明日带回潞州复命不表。
不说那秦叔宝命中处处有贵人相助,打鬼门关逃得了性命,便于杜文忠喝酒庆贺去,但说罗成与父亲罗艺回了府邸,却见母亲在后厅内泣泪不止。罗艺忙询问说:“夫人,今日是你的散生日,我已叫人备下酒席与夫人庆寿,夫人却为何在此啼哭?莫非我有什么不是?”
罗夫人拭泪道:“老爷何出此言?妾身父兄均是前陈将领,为国捐躯,今日正是我那兄长的忌日,不想上午睡梦中听他叮嘱,托我照顾他的遗孤。”
罗艺纳闷道:“夫人,自杨林打下济州之日,我便开始派兵到济州附近寻找,始终未曾寻得秦大哥的家人的下落,却如何眷顾?”
罗夫人止住了眼泪:“兄长托梦与我说他那小儿今年正逢灾星,偏被人误认了响马发配到这冀州大营里来。”
罗艺道:“令侄不知叫何名字?”
夫人道:“但晓得乳名唤作太平郎。”
罗艺犯难,目光转向一旁侍立的罗成:“没有名字,哪里去查?”
罗成和罗艺均想起那姓秦的犯军,罗艺道:“方才早堂,山西潞州府解来一名犯军,名唤秦琼,却与夫人同姓。令先兄托兆,莫非便指此人?”
夫人惊道:“不好了,纵然是我侄儿,此时也是不相干的了。这一百杀威棒,岂不要打死他了吗?”
罗艺笑着安慰道:“只怕未必便是,夫人又何须着急,若说杀威棒,却不曾打,只因他犯了牢瘟病,所以下官从轻发落了。夫人难道现下便想见那人?”
夫人道:“老爷,这有何不妥?”
罗艺道:“夫人,这哪里能够?他是犯军,你是靖边侯夫人。只怕多有不便。”
罗成见母亲犯难,便插口道:“父王莫要坐大堂,便在这后堂,垂挂珠帘,儿将那犯军带来,直说带进私衙复审,那时父王只管细细将他盘问,母亲在帘内听他,是与不是,就知明白了。如此这般,管保万无一失。”
夫人闻言,十分欢喜。罗艺便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你这便去取了令箭去吧。”
罗成带着罗心,也不往军营里去,直接去了杜文忠处。不出罗成所料,杜文忠、张公瑾、尉迟南、尉迟北一伙人正簇拥着秦琼饮酒叙旧。罗心见了,当下令箭也不交与旗牌官,直接送到了杜文忠的面前。杜文忠知道小侯爷常爱开玩笑,但此刻见了罗艺的令箭,只吓得一个哆嗦。
“侯爷吩咐带潞州军犯秦琼私衙问话。”罗心道。
“心将军可否容些时候,待秦兄弟换回了囚犯服再去不迟。”原来饮酒之时,为了方便见客,秦琼早脱下了囚犯服装,借穿了尉迟南的一身衣服。
罗心冷然道:“侯爷等急了,怪罪下来,谁吃罪得起?”
此时罗成一掀门帘进来,看了眼前一片杯盘狼藉,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地说道:“不碍的,出了事我担着便是。先去换回了衣服吧。”
秦琼望罗成一眼,俱是感激。罗成微微一笑,又将目光移向别处。
杜文忠盯着罗成,知道此番时间紧迫,再装牢瘟病也来不及了,心下担心万一老侯爷起疑:“怎么早上才犯牢瘟病,晚上便即好了?”罗成将做何交待?他却知罗成虽是靖边侯府的公子,也担着极大风险。当下道:“元帅怪罪下来,所有罪责全归末将一人。”
罗成摇摇头:“大哥不必如此,兄弟自有计较。”
秦琼此刻已换上了囚服,金甲刚要给他上枷锁,罗成道:“不必。这就走吧。”罗心在旁劝道:“小侯爷,侯爷见了会怪罪的……”
罗成对他微笑道:“且放心便是。”
杜文忠、张公瑾等人颇为担心,罗成见他们神色,心下纳闷:“这个秦琼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得他们如此相待?”此时罗成不由对这个尚未知是否是表哥之人产生了欣慕之情。罗成拍拍杜文忠的手:“放心,小弟自会照应。只是,哥哥这酒却要少喝些了,父王不喜。”
杜文忠垂首道:“副帅教训的是,末将……愚兄晓得了。”
罗成笑笑,便与罗心和秦琼骑了马,三人马蹄得得,往侯府径去。
靖边侯府后堂,罗母已坐在后堂珠帘后,一颗心怦怦跳个不住。罗成已当先走进珠帘,陪在母亲身边。
罗艺见秦琼跪在后堂内,不卑不亢,仪表堂堂,心下已有几分认定,也不问方才衙门内的牢瘟病的事,只开口道:“犯人再报一次姓名和籍贯。”
“回禀侯爷,犯军姓秦名琼,字叔宝,济州人士。”
“你祖上是什么人?作何犯罪到此,一一据实报来。”
秦琼心中奇怪:“作何问得这般详细?他问我家世根由,其中必有缘故。”
秦琼微微抬头,罗艺面色极具威严,珠帘中隐隐见到罗成挺拔的影子,似乎是冲自己点了点头?秦琼登时心中敞亮起来:“罢罢罢,大丈夫生有方儿死有地,说个明白,纵死也甘心。”便道:“犯军不敢欺瞒侯爷,犯人祖父秦旭乃前朝北齐大元帅,家父秦彝,乃齐主殿前俘虏将军,可怜被奸人出卖,为国捐躯,犯军彼时尚幼,幸得家仆秦安相救,母子相依,在山东避难。犯军后来蒙历城府太爷抬举,点为捕盗都头。去岁奉差押解犯人到潞州府,时衰患病,皂角林误伤人命,发配到侯爷帐下。犯军所言,句句是实,侯爷名察。”
罗夫人在内听了,好不伤心,几次三番便要出来相认,却被罗成阻住道:“母亲,就等他说完了再认未迟。”
外面靖边侯又问道:“你的母亲什么氏?你可有乳名么?”
秦琼见问,虽是心下暗自奇怪,但他行事光明磊落,倒也坦然:“回禀侯爷,犯军母亲宁氏,年逾花甲,犯军乳名唤作太平郎。”
罗艺心中敞亮了八九分,又问道:“你可有姑母吗?”
秦琼道:“犯军确有个姑母。犯军三岁时便嫁与一姓罗的官长,至今音信全无。”
罗艺掀髯大笑道:“远不远在千里,近只近在眼前。夫人,令贤侄在此,还不快来相认?”
罗夫人早已自己推开珠帘,忙移莲步,一把抱住叔宝放声大哭:“太平郎,我的乖侄儿,我是你嫡嫡亲亲的姑姑啊。”
秦叔宝不明就里,语无伦次:“夫人不要认错了,在下是个犯军。”
罗艺一边劝慰夫人,一边笑道:“贤侄,你不必惊慌,我夫人乃是你爹北齐大将军秦彝的亲妹妹,我是他妹夫,你还不是我贤侄吗?正是一些儿不错。”秦叔宝大梦初醒,大胆上前拜见姑父、姑母,虎目中也不禁掉几滴眼泪。
“快些与你表哥见礼。”罗艺招呼罗成道。罗成忙端了杯茶与秦叔宝:“表兄受苦了,罗成给表哥见礼。”秦琼此番细细打量一番罗成,心内痛快,想不到自己一直倾心想要结交的少年英雄竟然成了自己的表弟,当即爽快答道:“贤弟多礼了。”
罗夫人又引秦叔宝到祖先堂,当先跪下,又引秦叔宝、罗成也在秦彝、秦旭的牌位前恭恭敬敬跪了:“大哥,得你指引,我终于和太平郎姑侄重逢,一家团圆。望你英灵保佑我扶助侄儿将来长成个大将军,重振秦家家声!”
出了祖先堂,罗艺吩咐道:“成儿,派人服侍你表哥沐浴更衣,我们一家人好好用餐。”秦叔宝便暂住在王府的客房里。
罗艺又吩咐下人到外边叫戏子。张公瑾等探知消息,十分大喜,杜文忠、白显道、尉迟南一伙儿俱送礼来贺喜,其余亲将也都趁机备上礼物庆贺罗夫人姑侄重逢,侯府前院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按下不表。
单说秦叔宝换上了罗成差人置办的新衣后与罗成一起来重新见过姑父、姑母,罗艺眼前一亮,但见叔宝人才出众,相貌魁梧,身高平顶,有九尺向外。面如淡金,五绺长髯飘扬脑后,立如山上青松、声若庙内洪钟。心下暗赞道:“好一个人品!”
饭间,罗艺忽然对叔宝叹道:“老夫想令尊为国忘家,归天太早。贤侄彼时年幼,未谙人事,可惜这两枝秦家家传金装锏从此不再复传于人世了。”
叔宝道:“不瞒姑父,先父赴难时节心中已知凶多吉少,故已将侄儿并这金装锏托付母亲,令我母子潜身避祸,后多赖老仆教授这套家传锏法。侄儿不才,略通一二。只是潞州知府将侄儿认作响马,双锏当作凶器,并有马匹、银子、铺盖尽数入了官了。”
罗艺道:“这不打紧,你只消将各项物件并银子多少,开一小账,待我令人带了我的书信去见蔡知府,不怕他不差人送来。”
那潞州到冀州,路程甚远,但罗艺令下,谁也不敢有半分耽搁,沿途驿站更换良马。差官快马加鞭,竟于五天内便送了来。
罗成正来见秦叔宝:“表哥,爹有心在军中给你安排个职务,后天校场点兵演武,测试众将武艺……”当下罗成将父亲罗艺与夫人想在军中为叔宝安排个差事将来好建功立业的意思明明白白说与了表兄,便与表兄各自上马出了侯府。
靠近冀州边境,罗成和秦叔宝遛着马,说着话,倒也投机。
“表兄,我听说你跟个叫单雄信的大响马头子过从甚密,须得当心,此番你牢狱之灾许是有人……”说到此处罗成的话被叔宝打断:“表弟,再也休提此事。单雄信单二哥统管七省绿林会,豪爽大度,仗义疏财,最喜结交天下英雄豪杰。愚兄今生得蒙他大恩,又得与他结识,本是天大幸事……”秦叔宝喋喋不休将七省绿林会劫富济贫的事一一说与了罗成,罗成心中的疑问渐渐升腾起来。自小的家教中,他素日知的是响马无恶不作,入室劫人财物,奸淫良家妇女。他总想的是为了幽燕安宁,定要肃清响马才好,本打算擒了沙漠多之后要设下天罗地网端了七省绿林会的老巢,这才跟表兄说起单雄信一事,只盼他抽身自保,而如今在表兄处却听到了原这世上另有一种响马竟是这样的,大马长刀、快意恩仇。当下并不做声,听表兄一一讲述来,竟对他们纵横江湖、潇洒适意的生活充满了欣羡之情,不由得心生渴望,只恨不能身插两翅,飞出幽燕这座大笼子,看看外面已经风起云涌的世界。
7、金锏对银枪(下)
后日五更,大元帅罗艺起身梳洗,冠带齐整出堂,放炮开门,众将行礼,罗艺打道校场,紧随其后的是全身淡金铠甲披挂的燕山公罗成,在罗艺帐下官拜副元帅。他头戴鹰翅金眼宝盔,弯弓插箭,挂剑悬鞭,腰佩弯刀,手持五钩神飞枪,坐骑西方小白龙,排得上隋朝第七条好汉,少年英雄,果然神勇。
话说自来有一老一少两位英雄,名标史册,老英雄三国时蜀国大将黄忠,少英雄隋唐时燕公少保罗成。后人唱本中多有说此,在此不提。
只道罗艺虎距幽燕,却不知军中尚有朝廷法度,叔宝虽是靖边侯侄子,到底是个军犯,却也不敢披挂,所以只穿一领黄布直裰(一种僧道穿的大领长袍,犯军是不能穿得十分光鲜的),外罩一件熟钢铠甲,背插一长一短两枝金装锏,骑着黄骠马,跟着罗成到了校场。
书上早载有幽燕大军操演:罗艺坐定。众将官恭见之后,五营四哨,兵丁将校各按队伍分列两行,罗公下令,三军演武。
叔宝看了姑父:年过五旬,手握重兵,身为大帅,衣蟒腰金,专征任讨,名扬四海,威震诸夷,大丈夫立身退世,如龙得志,烈烈轰轰做一番事业,正当如此。正在叹慕间,忽然校场八门大炮齐发,鼓角轰鸣,人马奔腾,杀气漫天。坐下黄骠马立刻受惊,本来好好列在队伍之中,忽然放蹄狂奔,直直冲向左右副刀手伍魁、伍亮率的一队。
看官问那伍魁、伍亮却是何方神圣?
原来罗艺勇猛,不仅突厥忌惮,当朝皇帝也存着猜疑之心,故此拨宇文化及两个外甥伍魁、伍亮插在罗艺军中,便于监视幽燕军队一举一动。罗艺治军极严,军中高位,有功者居之;军中要位,有能者居之。伍魁、伍亮并无甚特殊才能,只仗着宇文化及一纸推荐,罗艺无奈才舍与他们左右副刀手之位,军中将士多有不服。
因皇上与罗艺关系微妙,伍魁、伍亮又是皇上的眼线,故而两兄弟见此情形便以为罗艺欲借机除掉自己兄弟俩。伍魁不由分说,当即提起大刀便向黄骠马的马头砍去,黄膘马受惊,却忽的转了个圈绕过伍魁直接冲向伍亮,眼见两马即将相撞,秦叔宝急得直拉马缰,奈何黄骠马长嘶一声,却照旧狂奔不止,驾驭不住。
伍魁吃惊,欲救弟弟,忙掉转马头,高举大刀向秦叔宝当头就砍:“兀那贼子,吃爷爷的大刀吧!”秦叔宝出于自保,本能的将头一低,短锏拔出护住头颈,长锏取出也不回头看,“噗”的一声打在伍魁身上,秦叔宝此刻马匹受惊,正个狂奔,他也未敢使出全力,却已把伍魁打翻,伍魁大刀落空,然身子虽失平衡,手上劲力未卸,大刀刀背正击中自己马头。伍魁坐下军马吃痛长嘶,不住跳跃翻腾,又自发蹄狂奔去追黄骠马。
校场上一干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将要把双眼珠子也要瞪出来了,只见校场上尘土飞扬,伍亮催马不住逃窜,秦叔宝奋力驾驭黄骠马却驾驭不住,紧紧跟在伍亮后面绕场追赶。黄骠马后面又跟着匹受惊之马,却是哥哥伍魁的被大刀刀背击中的军马。
最离奇的是兀那伍魁被打翻后竟并未落马,原来他靴子颇大,竟整个左脚勾在马镫子上,随着奔马上下颠簸,右手紧紧抓住马身上一撮毛,不敢有一丝放松,眼见就要支持不住。
两惊马速度惊人绕着校场一圈圈飞奔,当先的伍亮之马慌不择路,若然伍魁支持不住落翻下马,届时难保不会立刻葬身于弟弟伍亮的马蹄之下。罗成见情况凶险,非自己不能救,便附耳到罗艺身边问道:“元帅,末将出手救他们可好?”
罗艺见秦叔宝此时并无危险,而那两个皇帝老儿的探子此刻狼狈得紧,倒也好笑。他索性气定神闲得挥挥手,似笑非笑的捋捋胡子:“还不必。你表哥神勇,料来不碍的。”罗成会意,但管放眼看去,也抿着嘴轻笑,却发现在场众将似乎并无一人心生相救之意,均是满脸的兴致盎然宛如看表演一般无二。
原来那伍魁、伍亮两兄弟,依仗自己是宇文化及的外甥,皇上的眼线,除了惧怕那个喜怒无常的小候爷罗成和他的阎王一般的老爹罗艺,素日将军中众将谁也不放在眼里。平常行军打仗不行,偏爱争功夺权。罗艺手下铁血男儿,只服有本事、有军功的真英雄,对于伍魁、伍亮早都已心存不满,当下都是袖手旁观,只觉得刺激好玩。
此时处境最可怜的便是挂在马上的伍魁,他满耳、满鼻、满口、满眼俱已填满了泥沙和灰尘,眼见呼吸不动,抓住一撮马毛的右手渐渐的松了,他手下的士兵如梦初醒,便有人大喊:“放箭、放箭!射马!射那两匹惊马!”
罗成素日爱马,也很喜欢表哥的宝骑黄骠马,此刻听到有人要射黄骠马,心下一惊,更担心会有兵士箭术不精误伤表哥,立刻催动西方小白龙箭一般从场边冲到众将士跟前,伸手一拦:“休要误伤了伍将军,看我的手段!”
当下罗成便弹了一下西方小白龙的左耳,小白龙极具灵性,立刻会意,便悄悄从左边奔到校场的一个角落里,等待伍魁的惊马快到眼前时忽然冲出!
小白龙从后面追上伍魁的马,已跟在伍魁军马的左边,两马并驾而行,罗成俯身弯腰,右手立刻抓住了伍魁的勒甲绦,提将起来。
当众人松一口气的时候,伍魁的惊马突然眼现杀气,眼见便要冲倒小白龙,罗成左手执起马鞭向着受惊军马的马头奋力一击,马头当即被击碎!鲜血狂喷如注!直溅得罗成身上、脸上、铠甲上全是马血,连坐骑西方小白龙也变作了西方小赤龙。无头军马向前奔几步便即“咕咚”倒地,罗成见杀了军马,心中叹息一声,当即催动西方小白龙好好的回到了伍魁手下军士跟前,将奄奄一息的伍魁还给了他们,只道:“惊马伤人,意外而已。好好的送伍将军回府休息,本帅会去看他的。”
伍魁吐了吐口中沙子,凌厉的目光直直瞪视着罗成:“今日之事,我……我一定要……奏明圣上……定要将你父子……”罗成拨弄着马鞭上的血迹,轻描淡写地说:“将军养好伤要紧,公务上的事本帅奉劝你还是歇了吧。”当即便要回去罗艺身边。
满场正在瞠目结舌,这时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声,而这动天的喝彩声中却夹杂着伍亮凄厉的呼救声:“小侯爷……副帅……快救末将啊!快救末将啊!副帅……”原来罗成救伍魁一事也已被他看在眼里,他便是再鲁钝些,也知道此时此刻能救自己的唯有罗成。当下的喊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罗成看了父亲罗艺一眼,父亲的嘴形似乎是说:“自己当心。”他却下了马,气定神闲走到场中央,微笑着正对伍亮猛冲过来的战马。
所有人屏息站着,俱都悬着颗心,连炊事房的兵士也举着铲子偷跑出来只管瞪眼张嘴的瞧着,军中有些自诩箭法不错的兵士已经悄悄弯弓搭箭了,准备随时相救副元帅。
眼见战马即将撞上罗成,罗成忽的一闪身,到了马的侧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抓住了马尾,喝一声:“停!”巨大的马嘶声未绝,战马已停下来,四蹄下现出四个碗大的土坑。罗成还未及喘口气,旁人也来不及喝彩,秦叔宝的黄骠马又冲了过来!惊马难驭,秦叔宝也大惊失色,却只及喝一声:“表弟当心!”
黄膘马和乌骓、乌孙、赤兔、青熜、白龙都数得上宝马,一日千里,非同一般,黄膘受惊,其速之迅可想而知,罗成闪避不及,只得迎上!
校场中心,阳光照着罗成头盔上明珠璀璨,身上淡金色铠甲映衬着他的笑容,黄骠马到了近前,他不闪不避不使刀刃,左手扶住马脖子顺势向上一提,掌已抵在马头上,黄骠马狂嘶数声,四蹄不住乱抓,罗成右手松开伍亮战马马尾,轻抚黄骠马的马鬃,黄骠马才渐渐安静下来。
整个校场一片欢呼、喝彩之声,罗艺轻抚长髯,嘴角微现一丝笑意,刚刚已经汗湿的手几乎也要忍不住为儿子鼓掌喝彩。
喝彩声持续了好久方始停下,秦叔宝疲惫不堪地翻身下马,走到表弟跟前:“表弟,愚兄实在惭愧。”
罗成微笑摆手道:“表兄何出此言?此事纯属意外。”
伍亮好不容易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喝令道:“左右来人,与我将这反贼拿下。”四下并无动静,他手下军士都在看罗艺的脸色。罗艺微微昂首,无动于衷,似在等罗成回话。罗成冷冷一瞥伍亮张皇失措的眼睛和汗水狼狈的脸,将自己对他所有的不屑尽数写在脸上,也不搭理他,只携了秦叔宝的手走上帅台:“众将士听了,此人就是人称‘马踏山东,金锏打遍黄河两岸无敌手’的秦琼秦叔宝,乃北齐将门之后,元帅亲点他参加演武,争夺这冀州大营的旗牌令,你们服与不服?”
“尊元帅令,末将从命。”校场众将士喝声整齐划一,他们这样喊,此时却还不是因为服了秦琼,而是因为佩服罗成,素知他目空一切,能入他眼的没几个人,今日眼前此人得他携手抬举,实不知他身藏何等高强本领。
伍亮厉声喝向秦叔宝:“你险些害死我大哥!我要你偿……”话到嘴边,转向罗成,指着秦叔宝道:“副帅,我大哥性命危在旦夕,你须将他治罪!”
罗成冷冷一笑,极其温和的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伍将军来对本帅发号施令了?你自封大元帅了吗?”
伍亮一惊,知道罗成此刻语调越是温和,日后报复起来便越是狠辣,当即垂首道:“末将不敢。可家兄何罪?家兄实在冤枉,帅爷不给我两兄弟一个交待,我们纵死不服。”
罗成望向父亲,单膝跪地:“全凭元帅定夺。”
伍亮、秦叔宝双双跪倒听候发落,罗艺虎目微张,淡淡道:“惊马伤人,理应斩首。现在罪魁祸首已经被副元帅就地正法,尸横当场。”罗艺用马鞭指了指伍魁的头骨碎裂的军马,问伍亮道:“它跟随你哥征战多年,立过不少汗‘马’功劳,理当从轻发落,你难道还要本帅鞭其尸、搓骨扬灰不成?”
几句话要把伍亮气得个三尸神暴跳,七窍内升烟,却也没奈何,忍气道:“不敢。”心下却不住盘算怎么将秦叔宝那贼子千刀万剐了,才消心头之恨,也让罗艺和罗成父子见见伍氏兄弟的手段。
罗艺不再看伍亮,轻松坐定:“那好,宣布比试开始。”
“遵令!”中将官挥动令旗,打出旗语,宣布比试开始,场上又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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