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节草语：吾生梁山泊，对《水浒传》却未曾研究，小说之外，知之甚少。当今天下，喜爱《水浒传》者甚多，研究者亦众，水浒文化浩如烟海，每想至此，身为水浒乡人，愧疚之至！

    同事丁某，白丁之丁，一区区医师也。其人近年喜研水浒，搜览群书，奇思歪门，孜孜不倦，竟成气候。有《水浒印象》问世，并欲编《水浒词典》云云。东平湖读月楼，其书斋也。近日，闻有一水浒研究者欲出专著，竟然请其作序，好生了得！

    窃以为才学疏浅，难与丁某比肩，水浒研究之心休矣。然平日读书，凡与水浒有关文字，常常诵读良久，兴趣所致，摘录一二，此水浒乡人脾性欤？

    告知水浒研究诸人士：今后，吾凡读书摘录《水浒传》之史料，将择要存放于此，诸君若有用处，尽管拿去，不用招呼。哪位若用卖书之款请在下吃酒，请与丁某联系，那厮嘴馋，必同往。嘻嘻！

                     水浒四题

                                  明·（僧）怀休

                            批评《水浒传》述语

     和尚自入龙湖以来，口不停诵，手不停批者三十年，而《水浒传》、《西厢》曲尤其所不释手者也。盖和尚一肚皮不合时宜，而独《水浒传》足以发抒其愤懑，故评之为尤详。

    据和尚所评《水浒传》，玩世之词十七，持世之语十三。然玩世处亦俱持世心肠也，但以戏言出之耳，高明者自能得之语言文字之外。

    《水浒传》讹字极多，和尚谓不必改正，原以通俗，与经史不同故耳。故一切如“代”为“带”、“的”为“得”之类，俱照原本不改一字。

    和尚评语中，亦有数字不可解意，和尚必自有见，故一如原本云。

    和尚又有《清风史》一部，此则和尚手自删削而成文者也，与原本《水浒传》绝不同矣。所谓太史公之豆腐帐，非乎？

    和尚读《水浒传》，第一当意黑旋风李逵，谓为梁山泊第一尊活佛，特为手订《寿张县令黑旋风集》，此则令人绝倒者也，不让《世说》诸书矣。艺林中亦似少此一段公案不得。

    小沙弥怀林谨述。 

    [此篇原载明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杭州容与堂刻百回本《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传》卷首，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4月缩版影印本]

                          梁山泊一百单八人优劣

     李逵者，梁山泊第一尊活佛也。为善为恶，彼俱无意。宋江用之便知有宋江而已，无成心也，无执念也。籍使道君皇帝能用之，我知其不为蔡京、高俅、童贯、杨戬矣。其次，如石秀之为杨雄，鲁达之为林冲，武松之为施恩，俱是也。若夫宋江者，逢人便拜，见人便哭，自称曰：“小吏、小吏”或招曰：“罪人、罪人”，是假道学真强盗也。然能以此收拾人心，亦非无用人也。当时若使之为相，虽不敢曰休休一个臣，亦必能以人事君，有可观者矣。至于吴用，一味权谋，全身奸诈，佛性到此，澌灭殆尽。倘能置之帷幄之中，似亦可与陈平诸人对垒。屈指梁山，有如此者。若其余诸人，不过梁山泊中一班强盗而已矣。何足言哉！或曰：其中尽有事穷势迫，为宋公明勾引入伙，如秦明、呼延灼等辈岂可盖以强盗目之。予谓不能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便是强盗耳。独卢俊义、李应在诸人中，稍可原耳。亦终不如祝氏三雄、曾氏五虎之为得死所也。亦终不如祝氏三雄、曾氏五虎之为得死所也！ 

    [见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6年影印本《明容与堂刻水浒传》卷首]

                        《水浒传》一百回文字优劣

     世上先有《水浒传》一部，然后施耐庵罗贯中借笔墨拈出。若夫姓某名某，不过劈空捏造以实其事耳。如世上先有淫妇人，然后以杨雄之妻、武松之嫂实之；世上先有马泊六，然后以王婆实之；世上先有家奴与主母通奸，然后以卢俊义之贾氏、李固实之。若管营、若差拨、若董超、若薛霸、若富安、若陆谦，情状逼真，笑语欲活。非世上先有是事，即令文人面壁九年，呕血十石，亦何能至此哉！亦何能至此哉！此《水浒传》之所以与天地相终始也与？其中照应谨密，曲尽苦心，亦觉琐碎，反为可厌。至于披挂战斗，阵法兵机，都剩技耳，传神处不在此也。更可恶者，是九天玄女，石碣天文两节，难道天地故生强盗而又遣鬼神以相之耶！决不然矣。读者毋为说梦痴人前其可。 

    [见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6年影印本《明容与堂刻水浒传》卷首]

                             又论《水浒传》文字

     《水浒传》虽小说家也，实泛滥百家，贯串三教。鲁智深临化数语，已揭内典之精微。罗真人、清道人、戴院长，又极道家之变幻。独其有心贬抑儒家，只以一王伦当之，局量匾浅，智识卑陋，强盗也做不成，可发一笑！至于战法阵图、人情土俗、百工技艺，无所不有，真搜罗殆尽，一无遗漏者也。更可喜者，如以一丈青配合王矮虎、王定六追随郁保四、一长一短，一肥一瘦，天地悬绝，真堪绝倒。文思之巧，乃至是哉！恐读者草草看过，又为拈出，以作艺林一段佳话。如李大哥举动爽利，言语痛快，又多不经人道之语，极其形容，不可思议，既有“寿张令公”之集，兹不具举。 

    [见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6年影印本《明容与堂刻水浒传》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