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邹小六

                                                                              本文图片除注明外均拍自自家采蜜现场，不得擅自转载刊用

     每年的夏天，父亲都会在村庄里消失。由于道路不好，车要提前雇好，趁着没下雨，赶紧在天黑的时候装好车。为什么要趁着天黑呢？因为天黑了，采蜜采花粉的蜜蜂飞回来，都进了巢穴，才好搬动蜂箱。那个时候我离上学的地方很远，徒步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惊觉院子里空空的，知道父亲又去追花了，也许联合了东村的老郭叔，也许联合了北屯子的刘大爷，一起开进绵绵的长白山余脉的某个采蜜点。

     现在的生活尚不能进入无忧的田园，我还得为自己和家人努力一次。并没有经商和经营能力的我，挤出时间，调配蜜蜂采蜜，精疲力竭。好在我对于后期雇佣的几个工人都很宽厚，他们没有土地可以种，也乐于给我帮忙得到丰厚些的回报，我爸老了，不能太累了，我和我大姐现在是主力，除了俩外甥一个表哥可以调配，只能雇佣几个人了。

    也许我爹的手艺，只能我继承了，无人可懂，只有我天性使然，却是懂得太多。而我，随性惯了，并不想过什么劳累而富贵的生活，恰恰好就可以了。只要我爹老而无忧，姐妹不至于需要的时候窘迫，足以。

                  椴树早花期，可惜我要驻守城里，没有人拍很多片，雇佣的人都忙着干活，也不会操作手机，手机也没有照相功能，他们也不会用手机，一旦进山，相当于失踪，在没有电源的环境，一切都沉寂了。而我雇佣的人，我会开车的外甥，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将王浆运出去速冻，好在不多。

     父亲每年第一次走，基本是奔着椴树花蜜去的，间或采点别的蜜，没有手机，联络不上，一去就是40几天。第二次走，是葵花大面积开的时候，一路往北，去草原深处的葵花地。那时候苏子，荞麦，也都前前后后的开了，遇到什么就采一点。

     











           顶着太阳，父亲在刮取原始蜂胶。花期重叠的，就要外甥单独领着蜜蜂和工人南下一段了。老家院子里留守的20箱，我大姐是主力。

      我们家曾经自己有一片山，几千棵树果树，各种野花，还有清澈见底的池塘。那时候，即便不走，在家里也会采到一些蜜。那是二十几年前的村庄了，如今，野地越来越少了，都被大片的玉米占领了，又因为农药的大量使用，不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已经很难采到质量上乘的蜜了。所以，奔波，成了最近十年不得不做的事情。

偶尔跟到山上，劳动和玩，都很喜欢，现在都是雇人干活，我若不驻守城里，采的蜜卖不掉又会积压。

       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一夜之间，我仿佛长大了。父亲也在失去了姐姐之后沉默寡言，尽管在他眼里，我们怎么努力都是饭桶。
    那一年刚上班，打电话回家，说父亲又去采蜜了，我打电话不通，又到了他的生日，于是我就进山去寻。终于在山谷里，看见父亲趴在地上喝泉水，他的帐篷就在山上，由于是搭伙采蜜，看起来很壮观。蜜蜂嗡嗡的在丛林里穿越，正是椴树最留蜜的时节。我其实很想过父亲这样的日子，走南闯北，与蜜蜂为伍，与花草为伴。可是父亲和我想的不一样，我能成为城市人，是他的骄傲，他回到村子里，腰杆子也笔直。那些年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并不能经常跟他去山上。常去也是近年的事情，直到前年，帐篷的潮湿几乎弄瘫了我，我才想起，我还是一个女子，一个快走到人生的中途，依然将婚姻作为遥想的女子，一个肩扛着父亲的生活，自己的理想和照顾家人重担的女子。

      父亲七十岁了，渐渐的，渐渐的，需要更多的人帮。渐渐的，舍不得做更多的漂泊。而我遥想的那些梦一般的生活，油画一般的花园，完美无缺的蜜蜂山庄，似乎在现实的阻隔下，有些凄美和无助。
     说过，父母是近亲。留下八个女儿，除了三姐十八岁时溺水而去，并不是个个都能如我一样，用勤劳的躯体和够用的智力去塑造美好的生活，起码，有这个幻想也好。有几个甚至不及普通人，有努努力就能过好的能力，除了自己生活的苦痛，就是给别人添麻烦罢了。身体不好，智力有缺，又能如何！

             我很愿意把我爱美的老爹打扮的酷酷的，让他因为有我，不但没了老无所养的恐惧，还能过得很好，可是，我们都得为蜜蜂继续操劳。

      她们当中，大多没有理想，基因的不合理组合，就像一个噩梦！是你无论如何吃仙药也不能改变的！只有对生活的恐慌和对与生俱来的疾病的无助。她们的无助，也同时增加着我的无助和恐慌。你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你再怎么努力，能幸福到哪里？
      大姐很好，健康，老家很多的事情，依靠她。二姐，老妹，是我常年救助的对象，哪怕一袋子大米，除了爹，也得分一半给她们。没办法，基因在她们的身体和大脑中错误的组合了，组合成一场让人只能叹息一声的人生。
      有时候我觉得，我来到人世，恐怕不是来享福的。我有那么多梦想，都一一沉淀在生活中。我从一个脆弱无助的乡下女孩，变成一个女汉子。不敢想象，自己一天能装满200瓶蜂蜜去封口，还得慢慢去卖掉，还没耽误干别的。上网已经成了我的噩梦，虽然老蜜友都很理解很省心，没办法，家里的姐妹，除了我，没一个能把上网这件事做明白，更不会去想，怎样把蜂蜜卖掉，怎样装瓶过滤打包，怎样怎样，她们除了指定干什么，只有一头雾水看着我的份。
     我也必须对买的负责，了解每一瓶的状况，因此免不了亲力亲为。
     尝尝仰天长叹。
     好在，邻居可以雇佣，采蜜的可以集结在一起互相照应，好在，还有几个健康的外甥。

生活尚不能进入无忧的田园，我还得为自己和家人努力一次。并没有经商和经营能力的我，调配蜜蜂采蜜，精疲力竭。好在我对于工人都很宽厚，他们也乐于给我干，我爸老了，不能太累了。

     依然觉得，好些梦是一个巨大的梦境。在时间的裹挟中，因为我的某些恐慌，岁月总有一天苍老了父亲，苍老了我，而后面，似乎没有人了。
     真后悔，不结婚可以，但是没有在十六岁开始生孩子，生到现在，十个也有了，何必想那么多。有那么一刻曾经想，婚姻对于我是苍凉的，可是，为什么生孩子也是恐慌的？怎么养，怎样生活，也许童年的恐惧，让我对生儿育女没有了兴趣。

此图片来源于网络。我梦想有这样的生活，加一些蜜蜂，父亲一定要好好活着，帮我看着家，帮我指点养蜂。

    不管怎么说，山清水秀，离尘寰远一些，静寂而充实的日子，依然是我的梦想，并且在某一天，一定要实现！虽然我要实现的，仅仅是我童年的日子罢了！并不奢华和不可及。只是我童年的时候，父亲盖不起好些的房子！那时候，我们都在往这个世界赶来，而现在，却是不断离去。

      沉浸于一个思绪，无语。

                                          2015年8月14日记录。下一篇《一刻男宠 一生惊梦 记雄蜂的一生》